江小玉（38）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爸爸被推了出来，哥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爸爸跟前，妈妈也甩开小玉的手，快步走到病床前。只有小玉愣愣地退后了几步。小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爸爸，爸爸在她眼里从来都是一副刚毅的样子，腰背笔直，身上永远有用不完的力气。而现在的爸爸，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头上缠着绷带，盖着白色的床单，被几个护士围着，吸着氧气，身上插着管子，手上和脚上都输着液体，横七竖八的管子，像一个网，把爸爸网在了里面。小玉有点儿害怕，害怕中还夹杂了恐惧，她恐惧那些看似杂乱的附在爸爸身上的管子。

“麻药还没有过去，先去监护室，再观察几天，等人苏醒了再去病房。”

一个护士一边推着床，一边对哥哥说着。

小玉机械地跟在后面，手里不知啥时候，多出来一个包，是哥哥的，大概是哥哥去帮忙推床的时候，递给她的吧。

“砰。”监护室的门关上了，哥哥小玉和妈妈，又被关在了门外，这一瞬间小玉才清醒，她后悔刚才没多看爸爸几眼。护士交代哥哥备用的东西。哥哥出去买了。妈妈依然趴着门缝往监护室里看，小玉也顺着门缝往里看，能隐约看见正对着门的一张床，但不是爸爸，爸爸被推到角落里的一张床上。

“不要在这儿看，坐旁边的椅子上，有事，会叫你们的。”

一个护士出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小玉和妈妈说完。关严了门，什么也看到不了。

旁边一排椅子上坐满了人，低头看着手机，只要监护室的门一开，都刷地一下抬起头，看着护士，那整齐划一的样子，像是训练过的。直到护士叫了某个病床的名字，或者护士仅仅是出来去办个什么事情。等一切结束，监护室的门又一次关上，大家又开始低头刷手机。椅子不够多，椅子旁边还东靠西扭地站了一些人，显得监护室门前，小小的过道上很拥挤。

哥哥上来了，手里提了一包东西，按了监护室的门铃，把东西交给护士。然后对小玉说：

“小玉，很晚了，你带妈回去吃点饭，让她休息，明天不要来了，我在这儿，反正也见不到人。”

小玉这才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监护室门口，还有那么多人，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和时间没有关系，只和监护室的大门一开一闭有关。

妈妈不肯回去，其实，小玉也不想回，只是为了让妈妈能休息一下，兄妹俩各种劝，妈妈才和小玉走出了医院。

午夜的省城，虽然没有白天那么喧哗，但也不是太冷清，路边一个挨着一个的路灯，把夜晚照的很亮，夜市上的小吃摊，还是坐满了人。小玉带妈妈在摊上吃了饭。旁边桌上的几个年轻人，嘻笑打闹着，这大概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吧。对面坐着的那个中年人，和她一样，邹着眉头，头也不抬，很快地吃着碗里的饭，像是在赶时间。他或许也正在经历着什么不如意的事吧。

小玉和妈妈吃完饭，打了车回到家里。妈妈全程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怎么办啊？小玉只能一遍一遍安慰妈妈说，爸爸没事，手术成功了，爸爸一定没事。一句话说多了，自己的信念也就有了，她真得相信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烧好水，和妈妈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小玉怎么也睡不着，眼前全是爸爸刚出手术室的样子，她给哥哥发了信息询问了下情况，哥哥说没啥事，他在监护室外面坐着呢，让她安心睡觉。妈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不停地叹息，妈妈的每一声叹息，都让小玉心揪一下，除了那句爸爸没事，小玉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妈妈。她只好侧身躺着，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小玉刚一起身，妈妈就坐起来了看样子，也是一晚上没咋睡。

“妈，你再睡会儿，看你脸都是肿胀的。我去给你买点儿早点，然后换哥哥回来，她一晚上没睡，让他回来歇会儿。”

“不用，妈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咋行呢？再说我在家里也着急。”

妈妈坚持要跟小玉一起去，再说妈妈一个人在家，小玉也不放心，就带着妈妈一起去吃了早饭，给哥哥也带了早点，两个人就朝医院走去，原本想着路上给妈妈顺便买双鞋，换下来她脚上穿着的不一样的鞋，可是，出门太早，商场还没有开门。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爸爸还在监护室，白天小玉和妈妈守在监护室外面，晚上哥哥守着。妈妈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而新的问题又来了，现在，最让人焦虑的不是爸爸的病情，是那个进了医院就无法回避的东西，钱。

每天，钱像流水一样流走，它流得太快了，快得不但流光了你的积蓄，还等不及你重新聚集新的钱财。这几天小玉和哥哥除了讨论爸爸的病情，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个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