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19

同一性。

忒修斯之船还是忒修斯之船吗？

可以说不是，因为它一直在变化，现在和当初相比，已是面目全非。说不是，是说两点之差异。

也可以说是，因为它的演变是延续的，前后相续、环环相扣、绵延不断。说是，是说两点之连贯。这种连贯性，就是同一性。

一个人的同一性，等于人格，等于自我。它并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线。是一段经历，是一段故事。是整个人生。

譬如久违的朋友，说你胖了、瘦了、沧桑了，乃至于说你变了，说你不像你了，都是因为他缺位于你某段人生。因为断层，所以突兀。而在你自己看来，一切经历都是完整无缺、连续不断、自然而然的。正因为别人看你是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所以你总是觉得没有人真的懂你。即便是朋友，懂的也只是你的一部分。

只有你，掌握着完全的同一性。

我还是我吗？

同忒修斯之船——我还是我，但我又不是我。

我是我，说的是同一性，称为“自我”。它不是一个固定的东西，不是一个固定的点，而是一条线，一条仍在往前延伸的线。

这条线，如果我们考察它每一处的共性，那么它，就是那延伸。它不是死的，它是活的。它是那延伸的倾向、趋势。（柏格森所谓“绵延”）

是这种延伸运动勾勒出来一个“自我”。“自我”就是这种运动的轨迹，也就是那么一条线。“自我”是后天形成的迹象、印象、轮廓。

那么这种运动是什么呢？命运嘛。瞎几把乱画，跟个笔仙似的。

往回看，这一生是曲曲折折，峰回路转，你从没想过它会是那个样子；往前看，未来无法预测，你也完全不知道会走出什么路线。昨天还是蒸蒸日上，今天忽然急转直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福祸无门，造化弄人。生老病死——不是你要出生，也不是你要衰老，不是你想病，也不是你想死——哪有你做主的份？食色性也，是急不可耐，饥不择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心中烦恼，脑中忧虑，也都不是你要的。外面是江湖，身不由己；里头是心魔，千头万绪。时时刻刻都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出现，根本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忙于应付，疲于奔命，劳碌一生，好似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