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圣人?这个词语我们最早是在儒家的思想中了解到的。孔子是圣人,孟子是圣人,清朝的曾国藩也被部分人认为是圣人。曾国藩“外中内王”,对他人宽容,对自己严厉,因此受人尊重,也是“清朝中兴第一人”,理应当圣人。
但是三垒村的人可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董书记死了,今早田里发了心脏病死了,为他们修好路后死了。
董书记死了,今年29岁。
董书记原名叫董鹤,是个城里人,听村里的娃儿们说还是个大学生。说实话,董书记来之前三垒村的人还没见过大学生呢!这里是偏远省份,因为三垒村在山里,交通不发达。国家修路到这里,到村里的路没修好,却因为村支书贪了村民们的土地钱把村支书给革了。
好家伙,村里的路没通,村支书也让叫走了。村里的老人们都说村支书估计不可能再回来,不知道村里接下来怎么办?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董鹤出现了。
村里人还记得那时董鹤才二十来岁,穿着皮夹克戴着耳机下了车提着个锃亮的旅行箱走土路,等到了村口,皮箱让路边的石子划了几道口子,脸上两道细汗。董鹤头一抬,大家一看这面色白净的少年怪惊异的,几个打过工的小伙子迎上来盘问着,董鹤急忙拿出一张纸,几个人看了看又交谈一番拿着一张纸挽着董鹤向乡亲们走来。
“是新的村支书,大学生呢!是来当村官的,大学生下乡当村官的。”几个年轻人吆喝道,董鹤挠了挠头傻傻笑着,露出和村里人不合的一口白牙。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有人迎上来。正尴尬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嚷了一句:“也不知道有啥子本事?我看二狗子说的不错,是来下乡的,也是来当个官老爷的!”
董鹤一听急了,但是自己从来也没和人吵过,一下子面色涨红,也激动回应着,
“不是,真不是。这。现在。谁还当官老爷,什么官老爷。我。我。我不当老爷,来给大家办事的。”
一句话,就像鞭炮点着扔进了灶里,大家七嘴八舌炸开了花。一时间,把董鹤晾到了一旁,董鹤也只能在旁边找个石头干坐着。不一会儿,一位老人示意大家先别吵了,转头迎上前来拉着董鹤的手,颤颤巍巍说道:”小董啊,咱们这地方穷,乡亲们也怕你不适应才想给你出出主意,你不介意吧!“
“大爷,你放心。我不怕吃苦的,这村官的活学校里没人干,我是主动要求来的。我真不怕苦,我来给乡亲们办实事的。”
“哎,大爷知道你有这心就行。看见前面那个院子没?”,董鹤按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座破宅院,“那就是村委会,侧院就是住的地方。现在过了晌午,你去收拾收拾先休息一下吧!” 董鹤捣蒜般点着头,跟乡亲们打了招呼,也径自拉着皮箱赶过去了。
就这样,董鹤正式成为了三垒村的村委书记。今年他25岁,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把剩下的4年就这样交给这片土地。
董鹤上任的第二年,村里要修柏油路,方便大家拉货出村。三垒村因为地势有点高,种粮食的地方不多,但是村里的橘子很好,橘子树也很多,每年各家各户都会拉着橘子出去卖以补贴点家用。
于是,修路被正式提上了日程,董鹤也每天忙着往县里跑给县里交文件。
“小董啊,怎么又来了?”县政办的大厅里,看门的大爷随口问道。这几天,董鹤基本天天来,大爷也挺好奇的。
董鹤现在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样,头顶个大檐帽,脚上光脚踏着一双布鞋,脸也被晒得黝黑,手上的纹路似乎加深了许多隐约都是泥印。
“还能为啥子?村里要卖橘子去,乡亲们急着修路,我也急啊!来问问主任,啥时候给搞?”
“那你快些去吧!听说你们的路挺难,主任好像今年不想搞了。”
董鹤这一听可急坏了,没来得及客气两句就冲上了二楼,直推开交通办主任的办公室。才发现自己忘了敲门,看主任还在和人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勾勾门口站着。
主任脸上的一丝不快很快就消散了,又跟谈话的人寒暄了几句把人送出办公室,才示意董鹤坐下来,
“小董啊,你今天又急着来干什么?”
“主任,听说你不修路了?“
“你听谁说的,现在国家大力发展基础建设。修路是大任务啊!”
“我听。。,算了。主任,我们三垒村一直是县里的贫困乡村,往年因为交通不好,村里橘子的销量一直上不去。今年一听县里要给我们修路,乡亲们都高兴坏了。盼着多卖点橘子,多挣点钱,多。。”
主任打断了董鹤的讲话,看着有点激动的董鹤,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到手边,缓缓道:“我了解过三垒村的情况,基础道路的建设的确很重要。但是小董,作为党的好同志以及三垒村的村书记,你要识大体啊!县里这两年的确发展了一些基础建设,政府现在实在是批不出钱来,要不你们再等等,等过一阵国家的补助款项下来。我县常委上开会第一个支持你们三垒村先修路,你看怎么样?”
董鹤一听,急得眼泪也在眼睛里直打转,拉着主任的手,
“主任,我相信党和国家。但是去年就说要修最后把我们村给留下。今年又说要把我们村给留下,这怎么行啊!我拿什么跟乡亲们交代,我知道旁边的几个村子都修了路,你们总该出点钱啊!”
主任的手有些吃痛,只能败下阵来,喝口茶,思索了半天咬咬牙说:
“行,我抽出点款项来给你们修。但是我有条件,你们村里必须拿出五万来,我这边批出来的钱肯定不够。这可是最后条件,你要不答应,那我真没办法。”
董鹤看了主任一眼,知道他这话虽有些绝情,不过倒也是最后的办法。细细想了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来满口答应了条件,脸上也勉强挤出了笑容。
主任看他答应了就好,见董鹤拿出一瓶药又随口问道:“怎么?小董,最近生病了?”
“不是,我一直有心脏病。刚刚情绪激动有点头晕,那主任没啥事我就先走了哈!”
董鹤上任的第五年,城里传来消息:国家要建立农村供销社,帮助有特色农产品的村子致富脱贫。帮大家在网上卖东西。。董鹤感觉这是三垒村一次发展的机会,但是大家似乎都不怎么了解供销思路。决定挨家挨户给大家讲道理,鼓励大家积极加入。
“什么供销嘛?这两年,路修好了。咱们的橘子卖的挺好,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刘婶,这供销社以后会来村里收橘子,也不用咋们再费劲了。大家就坐炕上数钱就行。"
"小董啊,我看不行。谁知道这中间又有谁把钱挣了去,咱们一年忙到头也不容易啊!“
“这个我明白,乡亲们放心。这供销社是党和政府来帮助咱们的。全国人民都在奔小康呢,咱们以后只要好好养着橘子树,党和国家不挣一分钱,还帮咱们卖个好价钱。全国人民的小康,咱三垒村不能给国家拖后腿的不是。”
董鹤早已习惯了和乡亲们讲道理,坐在炕沿上聊天。这样的思想工作他是给大家做了一周之后才说服了乡亲们的。
三垒村是三月份加入合作供销社的,董鹤是四月底走的。
董鹤死了,董书记死了,三垒村在七月份脱去了国家级贫困村的帽子。
一年后,乡亲们得知县里的交通办主任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了。听说贪污的钱是隔壁村子当初为了先修路给“孝敬”的,后来隔壁村子的村书记也都被撤职了。
乡亲们还知道了,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柏油路不是国家全出的钱,当时让乡里出的钱是董书记拿自己的工资和贷款交上的,估计是觉得大家挣钱不容易就把这五万自己填了。说也奇怪,今年四月,董书记刚还完贷款。
大家最后给董书记立了个碑,几个没文化的小子最后在上面写了个“圣人”,说是夸董鹤是好人凸显不出董鹤的事迹。
大家至今忘不了刘婶红着眼睛看着圣人两个字说出的那番话,
“董家娃子哪里是个圣人?让我看就是个傻子。乡里的路,拿自己的钱修路就是个大傻子。我这后面的日子就得把他记到心里。见人我就说,大家都别学他,他太傻。就知道帮别人。这样的圣人就让他成为最后一个吧!”
董鹤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崇拜的偶像曾国藩被天下人称为“最后的圣人”,自己在这三垒村居然能有偶像的气概,
当了全村15户人家、52个人的村书记、52个人心中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