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生命里的一抹流云,以最闲适的姿态淌过天际,在那高空中,偶尔俯一俯身,鸟瞰这一片天下,安宁而寂寥。你眷恋着这苍生万物,但我心中明了,你绝不会低头望一望我,这颗卑微的尘土,这粒微不足道的粉末。这便是命定,一阵风将你吹来这里,让我遇上你,又一阵风送你远去,令我空叹息。我,这沧海中的一粟,只能在这里,接受你的到访,默悲你的离去。我这微小的生命,不过是从不停歇的岁月磨盘上的一粒沙,妄想在那上面划下自己的印记。而你,伴着哒哒的马蹄声,不是归人,只是过客。你在我的生命里,是那抹流云,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你说你情非得已,我说这就是命。
时隔多年再次摊开《牡丹亭》,竟在不经意间散落一地心情。曾经年少爱多梦,痴醉于那牡丹亭中,太湖石畔,才子翩翩,佳人如梦。而如今才发现,无论是杜丽娘于柳梦梅,亦或柳梦梅于杜丽娘,还是《牡丹亭》于汤显祖、于世人,都是一个美得不能再美的梦,那些美好遮盖了太多现实的不如意。但是,是梦终是虚幻,终究要醒,而我怯怯地醒来。沉迷于《牡丹亭》的那番滋味正如某人把蜜糖混入一杯苦水之中端到你的面前请你品尝,你不知真情欣然接受,感觉很甜美,但终归觉得不对劲,心中暗想为何会泛着一丝苦味残留于齿间,久久消散不去。
杜丽娘初见柳梦梅是在睡梦之中,她是在游园后被万般春色诱发春思而做出的美梦,且看她赏春景后的一通感慨:“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暂且不管她梦境如何,我们只顾她睡前叹息与醒后的忧思,便可知晓不论是黄粱美梦还是南柯一梦,终归都要醒来,无论是被人惊扰而醒还是心满意足的醒来。令人叹息的是这位妙龄女子因做这个黄粱美梦而踏上黄泉不归路,着实令人遗憾与伤感,虽说她的死是为了以后的生,其作用是作为女鬼引导故事发展,为了日后还魂续写前缘,但是对于柳梦梅而言,这一切亦是一个梦,一个娶佳人为妻、金榜题名的奢华梦。
这个梦是如此的逼真、又是如此的梦幻,以至于让刘梦海自己也陷入了自己编织的美梦中,烟柳游船上,两双眼睛的直视,让两颗本来没有交集的心瞬间陷入了爱的漩涡,但是这个漩涡是那么的具有诱惑、又是那么的令人着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飞花杨柳梦,看似很美,其实很悲,刘梦海与杜丽娘的第一次见面即是跌入了这场昏昏沉沉看似美满的梦境中,他们两个后面的相处皆处于这虚幻似真的美梦中。
其实,《牡丹亭》无论是对汤显祖还是我,也都是一个梦,它只能存活于虚幻中,在现实的世界里无处落脚。汤显祖的幸福是短暂虚幻的,极不真实的,在那个礼教森严、道德沦丧的社会中,他以自己编造的故事抵抗那个世道,躲在自己的文学乐园里静静疗伤。他用杜丽娘还魂来对抗封建礼教带给女子的伤害,他用男主角的洞房花烛、金榜题名来安抚天下寒窗苦读的士子们焦灼苦闷的心灵,他用夫妻恩爱、合家欢乐来慰藉那个社会中接触到的苦难远胜过幸福的人们。至于我,在这个充满人情味又遍布世俗气息的爱情故事里,发现了可贵到超乎现实的爱情,因而,它只能算是一场梦。彻头彻尾地,我随着作者的想法在走,在感受,在他的字里行间融入自己的体会,在努力品味汤老原作的同时也成就着属于自己的“牡丹亭”。尽管两者情节迥然不同,但是,我摸得到那道相同的情思,它如血般鲜红,又止不住地跳动。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便是这个世界对她的夸赞,那么,是否又是对我的嘲讽?
可是,我又该如何?这缕如梦般的心绪,它只适合随风远去。倘若风能将你送往它处,那它也能送走悲伤愁苦和无端惆怅,也能吹散我这心头千思万绪。情至深处,无以形容,而我不配。情这个字轻易碰不得,一不小心便会伤心,碎了的心可能属于你,属于我,属于他、他们……且待我说一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只是凡尘里的一粒沙,在那模糊的记忆里周遭刮过不知几次的风,带来了些许也带走了些许。而我清晰地记得,老天曾给我捎来一抹流云,那是淡淡的一撇,有时纯粹到几近透明,有时是粉粉的,正是初生婴儿粉嫩小嘴的那种颜色,有时它泛着微微地亮金色,似在表明自己有多独特。对啊!你就是那样纯粹到让我猜不出你的心思,像婴孩般充满生命力,又是那般独特。
风吹起,很清凉,携你而去,你终归只是我的一个梦,似近实远,注定成不了真。我没有那一低头的温柔,我不是将手帕轻挥的那女子,我更非那撑着油纸伞路过雨巷的丁香般姑娘,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说,《牡丹亭》并非疗伤的好去处,在那世间无二的爱情面前,凡人的心更是惧怕被触碰,即便是稍稍一丁点痒也可能会牵扯出一段情伤,在你我眼里,在众生眼里,在老天眼里,我们都只是一粒细沙,背靠着厚实的土地,遥望那抹渐行渐远的流云,静待下一次悸动,只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