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日
不爱骨肉爱羽毛
人笑褚渊我不笑
齐武帝萧赜统治了国家十一年,年号“永明”。当时,北魏是冯太后和孙儿拓跋宏掌政。双方没有发生大的争斗,外交使节来往不断,是中国比较安宁的一段日子。
武帝对亲属的恩惠不多,有时还相当严厉,曾引起一些闲话。
他的兄弟萧晃,封为长沙王。这人喜欢耍枪弄棒,脾气粗豪胆子大。他们的父亲临死时曾叮嘱萧赜:“把晃儿放到建康附近,你好有个照管,免得出漏子。刘裕的后人,要不是骨肉相残,我们哪能取得天下!切记切记这个教训啊。”【484.10以南徐州刺史长沙王晃为中书监。初,太祖临终,以晃属帝,使处于辇下或近籓,勿令远出。且曰:“宋氏若非骨肉相残,它族岂得乘其弊!汝深诫之!”】
按照齐朝的规定,凡是亲王在京城闲住,卫队只许有四十人。
萧晃忍不住,好摆威风,从南徐州回京时,私载数百人仗,到了城边,被城防军士发现,将武器强行丢入大江了。皇帝得到消息,极为不满,要把这位兄弟送入监狱。【484.10旧制:诸王在都,唯得置捉刀左右四十人。晃好武饰,及罢南徐州,私载数百人仗还建康,为禁司所觉,投之江水。】
豫章王萧嶷,是皇帝的二弟,功劳大,威信高,谦虚谨慎,深得兄长的尊重。他看事情闹得很僵,才出来求情:“萧晃有罪该死,可陛下应当想到,父亲是怎样嘱时你的?何况他也是初犯啊。”皇帝感动了,没有为难萧晃,但也没有再重用他。【484.10帝闻之,大怒,将纠以法,豫章王嶷叩头流涕曰:“晃罪诚不足宥;陛下当忆先朝念晃。”帝亦垂泣,由是终无异意,然亦不被亲宠。】
武陵王萧晔文才武艺都好,只因性情直率,好得罪人。有一次陪侍酒宴,喝醉了,趴在地上,官帽上的貂尾拖在啃光了的肉骨头堆里。皇帝笑着招呼:“武陵,肉骨头搞脏了貂尾巴!”【484.10武陵王晔多才艺而疏悻,亦无宠于帝。尝侍宴,醉伏地,貂抄肉拌。帝笑曰:“肉污貂。”】
出料这位老弟头脑还清醒,竟然借题发挥,哼唧唧地:“貂尾巴不就是一团毛吗?有什么可惜的!陛下为什么只爱羽毛,讨灰骨肉呢?”【484.10对曰:“陛下爱羽毛而疏骨肉。”帝不悦。】
骨肉自然是指亲兄弟。皇帝脸色大变,这一场酒宴自然弄得不欢而散。
萧哗豪爽大方,慷慨待人,所以积蓄很少。府宅后面有座小山,取名“首阳山”。【484.10晔轻财好施,故无畜积;名后堂山曰“首阳”,盖怨贫薄也。】
意思是这里和周朝伯夷和叔齐的住处一样。这位萧晔又穷又傲气,藏着一股对皇帝的不满之情。
巴东王萧子响,是皇帝的儿子,勇力惊人。他挑选武士六十人,组成侍卫队,每天飞鹰走狗,到处打猎。他还用漂亮的衣服,到山沟里找蛮人交换武器。【490.8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有勇力,善骑射,好武事,自选带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胆干;至镇,数于内斋以牛酒犒之。又私作锦袍、绛袄,欲以饷蛮,交易器仗。】
这种行为惹恼了当父亲的,抓到建康,不许辩解,一根绳子就把他绞死子。【490.8子响见顺之,欲自申明;顺之不许,于射堂缢杀之。】
同时又清洗萧子响家,撤掉王爵的封号,改姓“蛸”氏。“蛸”,是一种小虫,姓这么个姓儿,当然不算是人了。【490.8有司奏绝子响属籍,削爵土,易姓蛸氏;诸所连坐,别下考论。】
武帝这样做也实在太过分了。他要威吓怀有野心的王侯大臣,常常控制不住情绪,事后又有些失悔。
一天,他到华林园散步,看到树上一头猿猴跳来跳去,大声悲鸣,便问起身旁的侍卫,这是怎么回事。侍卫说是小猴子跌死了,老猴子正想它的小崽儿呢。皇帝一听,触动往事,想到自己儿子惨死在自己手里,两眼直发愣,话也说不出。萧顺之是动手纹杀巴东王的人,看到这种情景,害怕极了,谁知皇帝后悔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回到家就自杀了。【490.8有司奏绝子响〔萧子响〕属籍,削爵土,易姓蛸氏;诸所连坐,别下考论。】
不久,太子因病死去,武帝又把孙儿萧昭业立为皇太孙。过了大半年,武帝也死了。
这位皇太孙是竟陵王萧子良抚养大的,生得一表人材,很机灵,会应付场面,当面讨好,背后捣鬼,颇能迷惑那些只看表面现象的人。父亲病死后,他哭得像个泪人儿,凡是看到他哭的,都会感动得伤心激动,陪他哭一场。可是,转身回到内房,擦干眼泪,他马上举杯痛饮,欢笑如同平时。【493.8侍太子疾及居丧,忧容号毁,见者呜咽;裁还私室,即欢笑酣饮。】
他信任女巫杨氏,要她在深院里埋着木人,天天诅咒父亲和祖父,,盼他们快死。父亲死后,祖父又病危,他写信给自己的妃子何氏,不用文字,只是在信纸中央画一个大大的“喜”字,周围绕着三十六个小“喜”字,其心机可想而知。【493.8常令女巫杨氏祷祀,速求天位。及太子卒,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倍。既为太孙,世祖有疾,又令杨氏祷祀。时何妃犹在西州,世祖疾稍危,太孙与何妃书,纸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绕之。】
他在祖父面前,话没开口先落泪,把个垂死的老人感动得涕泪纵横,赞美这个好孙儿,反复叮嘱:“我给你安排好了,五年以内不用操心,好好玩吧。”咽气之前,抓住孙儿的手,失神的眼里残留着幸福的微光:“你要经常想想你爷爷,好好干吧。”【493.8西昌侯鸾为太祖所爱,鸾性俭素,车服仪从,同于素士,所居官名为严能,故世祖亦重之。世祖遗诏,使竟陵王子良辅政,鸾知尚书事。子良素仁厚,不乐世务,乃更推鸾,故遗诏云“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子良之志也。】
萧昭业二十三岁,年轻力壮,正好干一番事业。如今没有人敢管他了,也就不必再装两面派。他宠用一批小人,言听计从,让他们胡作非为。比如,中书舍人綦毋珍之规定,任命官吏要交钱,官职有大小,价钱有高低,先交足钱,再下通知。朝官们互相警告:“宁拒至尊敕,莫违舍人命。”【494.1帝宠幸中书舍人綦毌珍之、朱隆之、直阁将军曹道刚、周奉叔、宦者徐龙驹等。珍之所论荐,事无不允;内外要职,皆先论价,旬月之间,家累千金;擅取官物及役作,不俟诏旨。有司至相语云:“宁拒至尊敕,不可违舍人命。”】
意思是说,宁可不听皇帝的话,中书舍人可不敢违反。
太监徐龙驹,坐在含章殿,头戴黄丝帽,身披貂皮袍,代替皇帝签字画押,威风极了。这样一来,皇帝乐得抛开政事,放心大胆地寻欢作乐,还玩出一些新花样。【494.1帝以龙驹为后阁舍人,常居含章蓼,著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画敕;左右侍直,与帝不异。】
他常常带着一帮人,去父亲的墓道里,比跳高、投石块,谁的力气大,赢了要赏钱,他一出手就是几百万。有时对着铜钱还发一通感慨:“过去想要你,十个都难得,如今漫天撒,还是用不完!”【494.1帝自山陵之后,即与左右微服游走市里,好于世宗崇安陵隧中掷涂、赌跳,作诸鄙戏,极意赏赐左右,动至百数十万。每见钱,曰:“我昔思汝一枚不得,今日得用汝未?”】
他的祖父是攒钱好手,上库存有五亿万,斋库存有三亿万,金银布帛堆成山。不到半年,他差不多撒光了。有时跑到衣库里,拉着何皇后,跟妃子们做游戏,随手抓起金银宝贝,互相投排,尽兴了才出门。【494.1世祖聚钱上库五亿万,斋库亦出三亿万,金银布帛不可胜计;郁林王即位未期岁,所用垂尽。入主衣库,令何后及宠姬以诸宝器相投击破碎之,用为笑乐。】
西昌侯萧鸣是萧道成的侄儿。武帝临死时,托他和萧子良辅佐萧昭业。萧子良不幸早死,萧鸣掌握大权,自然想除掉这个败家子皇帝。
他找到丹杨尹徐孝嗣商量,两人意见完全一致。徐孝嗣的部下乐豫劝他:“你是武帝的宠臣,情义不可忘。人笑褚公,至今齿冷!”【494.7又告丹阳尹徐孝嗣,孝嗣亦从之。骠骑录事南阳乐豫谓孝嗣曰:“外传籍籍,似有伊、周之事。君蒙武帝殊常之恩,荷托附之重,恐不得同人此举。人笑褚公,至今齿冷。”孝嗣心然之,而不能从。】
孝嗣很矛盾:是的,褚渊帮助萧道成,人们说他“吃里扒外”,几十年过去了,还张着大嘴笑话他,我怎能跟着褚渊走呢?但是,看看眼前,萧昭业是个皇帝坯子吗?“除掉他,拥护萧鸣,对国家有利,也是报答先帝。别人笑褚渊,我是不笑的!”他想转来了,决心支持西昌侯。
七月的深夜,萧鸾带领同党直入内殿。萧昭业没有反抗,先是拔剑自杀,大约怕痛,手发抖,刺不进肉里。又拿帛巾缠颈,想上吊,却找不到地方挂。几番犹豫,被军士抓住,拉到巷子里杀了。【494.7帝〔萧昭业〕走趋徐姬房,拔剑自刺,不入,以帛缠颈,舆接出延德殿。……及见帝出,各欲自奋,帝竟无一言。行至西弄,弑之】
西昌侯想借皇太后的诏令宣布萧昭业的罪行。徐孝嗣从衣袖里取出预先写好的诏书,交到他手中。萧鸾看了,连连赞叹:“孝嗣君最识大体,最懂人情。”【494.7鸾既执帝,欲作太后令;徐孝嗣于袖中出而进之,鸾大悦。】
萧昭业混了一年皇帝,死后追认为郁林王。接着,萧鸾升为宣城公,把萧昭业的兄弟新安王萧昭文请上帝座,这位十五岁的少年,未必又坐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