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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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底都有那么一寸地方,用来存放生命中那些难忘的事情。就如那些年的麦场,它是粮食归仓前的必经站,它是童年的天然游乐园,它是存放心头的那枚青花瓷,常常把玩磨莎,偶尔会笑出声的一段歌。

春风渐暖,杨柳渐青,一两场春雨后干瘪瘪的打麦场上开始活便了起来。头年晒场时落下的麦余子瘪豆粒们憋足了一冬的劲,这会子正紧争慢赶的拱破土探出头来。光秃的打麦场被这深一道浅一道的绿平添了几许生机。裹了一冬天的厚棉袄厚棉裤厚棉袜厚帽子厚手套厚棉靴,这会子终于一件一件替换了下去。束缚了一冬天的腰身、胳膊、腿也一下子活便了起来。小孩子们可是捂不住春的,牵了圈里的母羊赶了院里的花鸭白鹅,哥哥姐姐们还不忘领了自家的弟弟妹妹,这会子正兴匆匆的奔向小村边的麦场。

麦场一下子唧唧喳喳了起来。这边羊们鹅们鸭们撒着欢地啃着、啄着场边的嫩苗苗。这边孩子们疯子般欢呼着雀跃着。藏猫猫,从这个麦秸垛到那堆秫秸垛,藏着的人在暗处气不敢喘一口,警觉的小眼睛支愣着的小耳朵,随时估摸着动静决定是否转移。找人的家伙们,警犬一样嗅着气味,利剑一般四射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双方一但照了面,又大笑着你追我赶拼命地在平阔的场子上狂奔乱跑起来。老鹰捉小鸡,记得扮母鸡的总是那个胖胖的小姐姐。跳房子,抓石子,丢沙包……要是假日里就更好了,一整天一整天的泡在麦场里,也不会玩地够玩地腻。再大一些的孩子,还会在场子上练习骑自行车。自家的大铁驴,后座上绑着根粗木棍,极少有大人们跟着。自己摔上几个跟头,车子也就差不多学会了。这也难怪,场地细滑平整没有一粒石头沙子,即使倒了个也轻易不会受伤,往往就拍拍身上的土,吐吐舌头继续练习起来。

要说麦场上热火朝天的壮观场景当属麦秋季节了。那时候不叫收秋叫抢秋,对就叫抢秋。庄稼人靠天吃饭,一片云彩一片雨,麦秋的天一场狂风暴雨后,来不及收的麦子会砸到地里,这会使小家小户的农民,粮食减产甚至绝产。一天天数着,杏黄了,麦熟了。这个时候勤快的庄稼人早已把场地“扛”好。

说起扛场可是个细活。先是除尽了场上的苗苗草草,然后不大不小的泼过水(水太大会禁不住脚,水小了反而扛成泥片片),接下来把细软的碎麦秸杆在上面铺平撒匀,就套了牲口拉着石碾子一遍一遍辗压了。直到辗平压实晾晒后等着麦子上场了。这细麦秸杆可是场的筋骨,有了筋骨,无论日头怎么晒燥风怎么吹,场地也是平平滑滑不会裂口子的。常常想这万事万物都不能离了筋骨的,有了筋骨才够坚韧结实,挺挺妥妥,才能够禁得起任何的事态万千。其实人更需要有筋骨!

熟话说:麦熟一晌,茧老一时。真没错,才一半天的功夫麦子们轰轰烈烈的上场了,一时间堆山满垛的麦子把场地装扮成了金色的山。满眼,满脑,满心都是炫耀的金黄。也许只有庄稼人自己知道那是他们半夜三更甚至忙活了一整夜,猫着腰拱着地,右手挥动大镰,左手迅速拢起麦杆,如何的防着烈日躲着风雨摸黑抢收麦子的。不管怎么说这会子麦子上场了,庄稼人的喜悦是挂在脸上的,也许用不了几天功夫就有大白馍馍吃了。

伴随着这种喜悦,最累的“晒场”、“脱粒”也就开始了。日头不烈,夏风不燥麦子们怎么会干呢?麦子干不透又怎么脱粒呢?日头不烈,夏风不燥麦子们怎么会干呢?麦子干不透又怎么脱粒呢?庄稼人一边盼着日头再毒点风再燥点,一边却又被烤的肉脱了皮,骨头剥了肉。况且这晒场翻场除了顶着日头还是要有把子力气的。左右手来回搓搓,不忘呸!呸上口唾沫,抡起三齿大叉,手臂上的青筋早已暴起,这时候腰要配合着稍稍弯曲,脚和腿一定用上劲,麦杆们被深深插起,均匀抖动几下,再翻个个,记住不能码实,麦杆越喧腾越透风才好。翻过几遍场之后,有经验的老农会在成垛的麦子中抽出根麦穗,隔着麦壳子放到口里,就听到麦粒被咬开的咔嘣脆响,再看他眯着眼睛,砸吧砸吧嘴,然后点点头,高声吆喝起:轧场了。一声令下,牲口被套上笼口,架上夹板,拉起了石碾子。牲口们眼汪汪看着到嘴边的麦子吃不进去,后边还紧跟着鞭子和吆喝声,终于东顾西盼后才慢慢顺了趟。石碾子就非常不情愿的吱吱呦转起来。不知转过多少圈,不知吆喝声响过多少回,不知鞭子清脆地亮了几回嗓,牲口和人都出了满身汗又风干了多少回,这时候牵牲口的人肯定是被转晕了,才“吁吁”招呼着牲口停下来。

接下来的起场,扬麦子,麦粒装袋,麦杆堆垛,无不是力气和技术活。不累个筋疲力尽是收不了场,麦粒进不了仓的。何时起收割机代替了镰刀割麦子的日子,拖拉机的大铁辗也取代了慢牲口的石碾子。抢秋的人们终于可以在场边喝着凉水吃着冰棍就等起场扬麦子了。再后来联合收割机兴起了,全自动大型联合机兴起了,打麦场再也没有了它的实际用处了。可不是吗,老农们眼巴巴看着那些刚刚还好好得立在地里的庄稼,转眼被机器收割脱壳变生出一粒粒金灿灿的粮食,十个指头不动颗粒便归了仓。从繁重的农忙中解脱后的庄稼人脸上洋溢着少有的笑容。

麦场呢?村东的麦场早已申批成宅基地,一排排红砖彩瓦的大房子精精神神的矗立在阳光下。村南的麦场也已建起了二层楼的厂房,村里的庄稼人进厂成了工人。他们换上干干净净的衣帽,手头松快的日子让他们有了阳光和自信。

麦场也许是心中永远也走不出的梦。麦场是一代人的记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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