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生而为人,我很荣幸

“回首前尘,尽是可耻的过往。”尽管本书前言先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描述了那三张叶藏的照片,诡异、怪诞又悲凉,我对于本书的感情基调有了一定认识,但是当我看到一个人如此总结自己这一生时,我还是十分愕然。很少有人有勇气,这样直白又自然地诉说自己的不堪吧?哪怕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发动者、迫害六百万犹太人的希特勒也可以豪气满怀的说:“我从未上过一天军校,可我拿下了整个欧洲!”,我们大多数人回忆自己的一生时,无论为欢几何,总是有甜蜜的过往吧?而且人总是会把回忆美好化,尽管过去苦不堪言,回忆起来还是可以骗骗自己:我过得还不错,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可是叶藏完全没有,他扮演了一生的人,最后终于在自己的手札里活成了一个人。

继续读完他的三篇手札,我一扫最初的惊愕,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与不安。是的,我欣喜于我从叶藏那露骨的独白中,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内心中那阴暗的一角,被太宰治说了出来,有种释然的痛快,原来世界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在扮演一个世人眼里的正常人,掩饰自己可耻的内心,而且他比我严重多了。不安在于,这本书仿佛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用那凌厉的眼神狠狠地剜了我的心脏一下,让我此刻心口隐隐钝痛。

我现在坚信《人间失格》真的是本有积极意义的书了,在我情不自禁地读了它五遍之后。它逼迫着我正视自己一直无法去面对的那个阴暗的我,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后,我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很多人说这本书文风抑郁悲观,我觉得也不尽然。《人间失格》说出了我们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存在的问题,然后让我们自我代入去发掘问题。至于你读完这本书是更加恐惧害怕面对自己的阴暗,还是下定决心去解决它,那便是你自己的事了。

在叶藏对于自己一生的独白中,最能引起我共鸣的是他小时候面对家人的批评,看到家人生气时的样子的感受:“他们小小的批评,我却感觉如闪电雷鸣般强烈,几乎令我发疯,别说顶嘴了。我恐怕自己无法和人类相处,因此一旦受人批评,我便觉得对方说得一点都没错,是我自己想法有误。”“平时他们似乎隐藏着本性,但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在暴怒之下,突然暴露出人类可怕的一面,就像温驯地在草原上歇息的牛,冷不防甩尾拍死停在腹部的牛虻一样,这一幕总是吓得我寒毛倒竖。”“想到这种本性或许也是人类求生存的手段之一,我感到无比绝望。”看到这一段,我真的喜极而泣。从小,每次看见生气时暴怒的父母,在联想到大多数时候都微笑可亲的父母,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我感到无比恐惧,进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会不会一个人暴怒下的样子才是他本来的样子?”这个想法萦绕在我脑海中多时了,我恐惧着它,逃避着它。可今天太宰治强拉硬拽地让我正视它,我才发现,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问题。每个人心中都有小小的隐疾吧,人本来就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拥有两面性再平常不过了。庆幸自己与叶藏不同,我是相信人确实是多面的,但无论那一面都是真实的,鲜活的。

所以身为人类的一员,我不感到抱歉,而是真的很荣幸。因为没有哪一种生物可以像人一样,明明很弱小有时却那么强大,明明有时相互揣测却又彼此依靠,还有着世间一切事物敏锐的感觉。每个现在看起来很普通的人类,都拥有着无限可能,这是一件多么自然又神奇的事啊。我认为叶藏一生最大的不幸在于压抑自己的内心去讨好别人,这种心理和行为上的失调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同时他认为世人对他的友善全部建立在他的搞笑上,所以一方面他极力压抑真实的自己,一方面又因为这种欺骗感到可耻。其实用心发掘人性,真的没有那么不堪。

这世界不总会按照自己所理解的方式运行,而人与人的关系也不总会按照自己所理解的发展。对于不能的世界,世人,不能因为不理解就疏离放弃,而要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世界这么广阔,总有人会接受你的。不然只会变得如叶藏般越来越不经事,悒悒不乐,最终走向痛苦的深渊。我很心疼这样的叶藏,因为他本可以是个“个性率真,为人机灵,只要他不喝酒的话……不,就算他喝了酒,他也是一个像神一样的好孩子。”但是,做人的资格,其实是自己给予自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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