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

自家在村里是有耕地的。村子在山的深处,不在山坳,在山顶。土地干旱不养人,喝的水要翻过山头去邻村的水井一担担的挑回家。做饭洗漱只能靠一口黄泥池塘。想有个盼头的青壮年,都离开了山村,或去工地做小工,或学些木工泥瓦匠的手艺,去大城市打工都是极少极少的。但是也不能完全脱离土地的:老少妇女留守在村里照看庄稼,农忙双抢的时候,外出打工的是要回来帮忙的。

我爸妈也去了镇上寻找生计。不管在哪里,先得找到落脚的地方。几乎都是租乡民的自建房,有时候租的祠堂一边的偏房,有时候一租就是一整栋二层小楼,有些都只是个砖胚,墙灰都没抹一点。但是胜在宽敞,够住下一家人了。

也不管搬到哪里,我妈总能折腾出一块菜地来。

搬到铁路边那次,越过铁道那边的山坳里有一块荒地,常年是湿的,夏天漫漫的铺了一层绿油油的野草,开着蓝的粉的豆大的花,一踩就陷进去,粘的满脚的泥巴,那里种的丝瓜花一波一波的开,大概花色太黄了,招来的黑背小飞虫把花啃的尽是窟窿,没个全乎形。想来收成是不怎么样,过了一季菜地就迁到了马路边的窄坡上。种长尖椒,种铁皮柿子,都是青红青红的,种南瓜冬瓜,得管着藤别往大路小路上爬。这块地也不大好,扬尘太多,厚厚的盖在叶片上,果实上,总是灰扑扑的。后来和村里人混熟脸了,菜地又迁到了小水渠边的田梗上。除了小点,一切就完美了。用起来水相当便利,带一长把水瓢就能迅速的淋一遍菜地。种的娃娃菜长的极水嫩,叠罗汉一样发出好多娃娃仔来。

再早些搬到在靠近县城的房子,国道边一字排开去的5层高楼房,家家户户经营着草席生意。扎扎扎扎的机器声不紧不慢的传到门外面。楼房后的大型水泥厂岿岿然坐在那里,无声烟囱的朝天空吐着浓烟。方圆2里的树上,路上都是积着灰。窗户当然也是不敢开了,可即便如此,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灶台上还是能揩出一层灰。

就这样还要种菜吗?要的!门前不怎么养护的绿化带里,围着小树苗种一圈上海青;山根刨出来的红土,一点儿也不松快,黏做一团,没甚肥力。也运到沙砾石子地上推出一掌来高,种上辣椒茄子。虽然灰尘也多,但是苦于没有别的选择,也日日打理,种的不亦乐乎。不久还有人家散养起鸡鸭来,小小菜地又都用树杈竖起简陋的篱笆。

河边也种过菜,那片菜地离家稍远。春天下几夜大雨,河水乌泱泱的就涨起来了,漫到河岸低处的田里。水一退却,杀草,锄地,铺一层榨过油的菜籽渣,要沤一阵腐熟后才种上长豆角,空心菜。岸边大树荫蔽着,野草也极其茂盛,时常草比菜长的盛。有些爬藤类的,因为架子搭的马虎,也时常倒伏。施的是土肥,即发酵过的粪便。公共茅厕里没人打理,少有人用,各家都自备着粪桶储肥。到夏天要勤浇水,下午5点太阳还正盛呢,挑着水桶就去地里了,因为离得远,总要黑天了才回来。

为此每次路过别家门口池塘的菜地,她总要羡慕一番,你看这菜,绿油油好水润。

后来住进了镇上的楼房,周边都是镇上村民自留种菜的地,都宝贵着呢。我妈就在阳台种菜,废弃的桶栽上小香葱和大蒜苗,摘得时候不拔根,只从土面掐断,它就又会发出新的来。没事她就在楼下闲溜达和街里街坊瞎白话,没多久,又讨要来了一块不错的地,为此管人家大姐前大姐后叫了好几天呢。地里黄瓜茄子,豆角辣椒,冬天的大白菜小白菜挤做一团,见缝插针的再栽些红菜苔,有点潦草却也充满生机。自给自足外还略有富裕,于是除了忙着浇水施肥,丰收时节,到了天晴的时候,又要赶早抢块好地盘晒菜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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