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儿时的我来说,年的味道,就是腊肉的味道。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婆婆(四川绵阳地区称父亲的妈妈为婆婆即奶奶的意思)亲手做的腊肉的味道。
孩提时期的我们,没有那么多思绪、烦恼、忧愁。当时拥有的自信、快乐、无虑无忧应该是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了。那时的日子,便是饿了吃、吃了玩、玩了累、累了睡,不断的往复着。不知道什么叫长大,什么叫烦恼。过年,差不多是儿时最期待的节日了,因为过年能吃上婆婆做的腊肉,那味道可比现在的山珍海味不知道美味多少倍。
“走开,一边玩去,等会脏水溅到你衣服上了。”在一个直径比我弟躺着还长的红彤彤的塑料盆子里,均匀的铺着一块块肥瘦不等的块状肉。婆婆正在用她的双手抓着盐巴,在用“大红”装着的肉上来回搓着,发出“嗤嗤”的声音,很像给我洗澡的样子。她一边给肉用盐“洗澡”,一边对我说。
我能确定这个“大红”直径比我堂弟躺着都大,那是因为他在里面洗过澡,我在里面洗过脚,我们两个也同时在里面洗过澡。在乡下农村没有大海,没有沙滩。就连浅水的鱼塘,老人们都不允许我们下去游玩。因为老人们始终相信牛脚踩过的坑,里面的积水都能淹死人的“传说”。所以洗澡成了我们能唯一和水接近的运动了。在这项我和堂弟的鲜见的“运动”中,我们比赛过,谁放的屁能在水底吹出更大的泡泡,也在这个“大红”里撒过尿。
寒冷的冬天,再厚的棉袄也抵挡不了我那呼之欲出的鼻涕。我吸了吸快要掉下来的鼻涕对着婆婆“哦”了一声。我想的是她是不是担心我的鼻涕会掉进“大红”里。所以那么急促的催着我离开。
“婆婆,什么时候可以吃腊肉?”我非常好奇,什么时候能吃上这个肉,平时我们的规律是一周一次或者两次肉。所以非常期待天天都是肉的年。“还早得很,这才刚开始做,你就想到吃”刚刚用盐抹完,她开始用花椒一类的不明的东西在上面来回搓。她一边使劲的搓着,一边提高嗓门对我训道。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做腊肉的秘诀,可能因为当时年幼,心里只想着吃,没多想其他的什么。婆婆对我的“训”总是温柔而严厉的,对我的“道”总是温柔暖心的。
“哦,那我在等等吧”说着,我向门外冲出去,没等她回过神,我已经不见了。这么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我得给堂弟说说。
当时可能因为他太小,连思考问题的逻辑都没有。“你知道不?婆婆用给你洗澡的盆子做腊肉,你还在里面撒过尿”我那么激动的告诉他。他“什么?婆婆在做腊肉?好安逸,要吃腊肉了,要吃腊肉了”他也挺激动的。
冬日里的小学总会被浓雾笼罩,那时的雾一般到下午才会慢慢散去。懒散的阳光,也是到了下午才渐渐挣脱迷雾的缠绕,渐渐露出一丝温暖。鸟儿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显得格外活跃。我急急忙忙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去腊肉上的口水。
上了小学,感觉自己一天天也在长大,能为她做的事就更多了,不像以前只集中在吃和睡上了。一放学,我就背着书包往家里冲,因为不知道今天的腊肉被风干得什么样子了。“婆...婆婆,今晚我们可以吃腊肉吗?”从学校到家有一定的路程,几乎每天都会小跑回到家,都会问同样的问题。“吃什么吃,还不去看看,有没有麻雀”显然,婆婆显得有点不耐烦了,狠狠的剁了下木盆里的红薯,向我说道。木盆里的红薯剁细然后煮熟是用来喂猪的,他们好像说的是养“年猪”。我哪管那么多,“嗯,好嘞”!一手从肩上取下书包,迅速的奔着晾晒在外面的腊肉而去。
做好的腊肉,要经过阳光晾晒再自然风干,婆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用柏树的树枝来熏腊肉。她会把做好的腊肉一头的肉皮,用小刀划上一个口子,用麻绳或者棕叶穿过肉,打上一个结然后一块一块的挂到一根大的杆子上以方便晾晒。那个时候我和爷爷每逢有阳光或者微风清晨都会像抬花轿一样,把腊肉抬出去晾晒。到了夜晚,会抬回家。偶尔爷爷不空,我会将腊肉放置在杆子的两头,自己站在中间,像大人挑扁担一样摇摇晃晃的把腊肉扛回家。快到腊肉风干的时候,下午便可以用背篓装着腊肉背回去,杆子会在外面过夜。这一点上,我并不知道有什么讲究。腊肉越快风干,意味着春节越来越近,我的心那个美。
“哆...哆...哆..去..去...”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麻雀,我跑出来,好多麻雀都开始雀跃飞走,有的还拉一坨白色的屎在腊肉上。我一边跑着,一边学着大人的口吻驱赶麻雀。走近时,看到一只不怕死的麻雀还在“叽叽叽”的大口吃肉,手里也没什么“武器”,刚刚的驱赶看来对这只麻雀没有太大用处,当时脑袋抽了一样“咳,呸”自己使劲积累口水,向这只麻雀吐去。口水还没到腊肉上,我就开始后悔了,生怕被婆婆爷爷看见。麻雀随着我的脸的靠近,一溜烟飞走了。我看着腊肉上的口水,急急忙忙从兜里掏出纸巾去擦拭。
晾晒风干后的腊肉,显得非常坚硬。不注意,坚硬的肉皮还会划伤小手。腊肉可以吃了,亲人就快回家过年了。
“哇,好香呀,煮的腊肉稀饭吗?”婆婆特别喜欢给我们做腊肉稀饭。里面有腊肉丁、蒜苗段、萝卜片、生姜、豆腐干丁,爷爷守着土灶里的火也恰到好处,熬出来的稀饭色香味齐全,那时我就能吃一个比我头还大的碗满满一碗。“是的,快去做作业,等会就可以吃了”。爷爷坐在灶前笑笑的看着我,婆婆在这案台边用菜刀在菜板上切着煮好的腊肉对我说。在煮稀饭的时候,婆婆总会特意煮上一小段整腊肉然后切成片给我吃。
我哪等的急什么作业不作业的,当她对我说时,我的手已经伸向了切好的腊肉。“啪”婆婆打住了我伸向腊肉的手。温暖而严肃的看着我“那几片有点凉了,吃这片,这片晶莹剔透”她用她那粘满油珠温柔的手,捻起一片刚切好的腊肉,轻轻的送进我的嘴里。
婆婆的离去,我的“腊肉观”崩塌了。让我不再向往腊肉和年,自己的泪腺也随着她的离去而常年封闭。
去年母亲做了腊肉。年夜饭上,我吃了一片,咀嚼了好久好久,眼泪突然没忍住,哗哗的从我这个30多岁男人脸上往下滚,把所有的亲人都吓坏了。“没事,这片腊肉有婆婆当年做的味道”它,晶莹剔透。
羽西X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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