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第一天。
我是接近中午住进院的肿瘤科的,同我住一个病房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无爷爷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在中午吃饭时间,我们聊起来。从谈话中我了解到,在我原来的铺上,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胃里长了一个不太好的东西,被医生推着出去就没见她回来了。“多好的姑娘啊,安静静的,老是给我俩个帮忙。”老奶奶眯着眼,不知在看什么,语气轻轻地,又好像怕打扰了什么。
我并非是个情感丰富的人 ,这样无关乎己的生死并没有许多触动,我在脑子里描摹着那个我没见过的姑娘的样子,只是说 “可惜了”。
同我一起来的母亲,见我吃了午饭后便离开了,我并没有苛责她,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我闲来出了病房走走,在我住的这个病房旁边就是重症监护室,我向里探头,里头大多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鼻子里,身上,插着管子。里头并没有我想象的死气沉沉,有人在午睡有人在聊着家常,还有人在看报纸。忽略掉他们身上的管子能边闪着红光绿光的设备,我真会以为他们在一个院子里乘凉。可是消毒水的味道让我扭开了头。
我无力去想这些被死神盯上的人们,他们不知会什么时候离开,也许十年二十年,也许明天。这是种沉重的悲哀,我不想沾来一点悲哀的气息,毕竟我还年轻,我的生命还很长。
时间晃到了晚上,病房里关了灯,而外面还很亮,那里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时不时能看到一个护土从病房门前走过,她们手上 的金属盒子和一些玻璃瓶子反射出阴冷的光。病房里沉重的呼吸声传来,我渐渐睡去。
在医院的第二天。
我醒来时,晨光恰好送过窗子,打进屋子,微黄的光落在墙上,映出我的影子连带那一缕卷起的头发,两位老人也醒来,我已出了房门,往医院食堂方向走去。
待我回到新房时,房里多了一个人,一位和老爷爷年纪差不多的老奶奶。她是那位爷爷的妻子,我们叫她芳姥”。这是一个健谈的老人,她收拾了爷爷的饭盒就开始和我们唠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那些引人开心又不俗气的故事,让病房的空气有了一些温度.而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芳说”会在吃饭时看着老爷爷 ,老爷爷倒是显得顽劣起来,总说什么“要你莫带豌豆,又不好吃。”或者是这个大辣,说了别放多辣椒。” 而芳姥就用无比嫌弃的吃说“能你带不错啦哦,你不吃我吃。”得到这时,我总会忍不住弯起嘴角。
夜晚,我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一遍遍想着“芳姥”与老爷爷的互相嫌弃,明明是拌嘴,为什么心中生出 种暖意呢?我想也许这有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吧。他们在彼此眼里都不是最好的,但定是唯一的,他们吐嘈甚至吵架,但并不出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一不小心就老了。
“但是”,我把被子盖过头顶,喃喃道,“还不在医院就好了。”
在医院的第三天。
我感觉不太好,呼吸变得沉重。坐起身,外面还黑着。我尽力站起来,走到有护士的地方去。如我所料护士发现了我,并且我发烧了。那是一个比较瘦的护士,听医院里的人说,她们常忙到顾不上吃饭。她扶我回了病房,给我打了针吃了药,可我的体温一直没降。我感到她时常过来探我的额头好像还放过冷毛巾。
这是出于同情 ?责任?我不清楚,却切实感受到了人性的温度。我一向是崇尚“性恶论”的,但那时我动摇了。那是出自本能的善意。
那这一天,我都没怎么动过,同病房的人和“芳姥”都会照顾我,倒是我不好意思了。到了晚上我满怀感动,沉沉睡去。
在医院的第四天。
天气阴阴的,窗外卷来片翠绿的叶子,我走上到窗边,感受夏天少有的凉气。头发没有扎起来,发丝在耳边窜来窜去。
忽然我听到那个同病房的老奶奶说:”别回来,都别回来,管我干什么,我没钱了,别想多了。”语气很是愤怒。不一会儿她挂了电话。她神伤地擦了擦眼,或许我身上有什个么安心的气质,她叫我“小娃子,你好些了么?陪我去走吧。”我忙点头。
风是个好东西,吹走了暑气和许多忧愁,老奶奶犹犹豫豫地开口:“小娃子,告诉你个故事好么。”
我点点头。
“我养了三个娃,个个是我看着长大的,无论是男娃女娃我都特别疼他们,千辛万苦几个娃都念点书出去工作, 我还给他们揉心房子,车子,给他们带娃,现在生病了,连个看望也没有,我老头走得早,不然肯定要气死。”
我通常会分为二地看问题,但人在眼前我不想思考太多对与错,只是顺着她的意思:“那是他们不知心疼啊,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老奶奶抬头眯起眼,不知是在看天,还是看被风吹落的叶子。
我说:“风大了,大概快下雨了吧,我们去?”
她收回视线点点头,路上她又跟我说:“你定要好好孝敬父母啊,小娃子。”
待我们走进病居,不知“芳姥”与老爷爷在聊些什么,只听见句“可惜了”我们只当没听见。
又到了晚上,我总喜欢在夜里思考。我理不清人的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就像是细密的丝线拉扯成纠葛,缠绕成关系,或亲密,或信任,或依赖,或敌对,最后用一个“缘”字概括,好似一切早已被上天安排,各自安部就班,却不知事在人为。
在医院的第五天。
依旧是起床,买早饭,天气睛朗。我已经厌倦了医院的日子天天坐着躺着,把生气消磨。同老人们吃过早饭,我不想聊那些老人家的故事,便出去走走。
这个医院还比较大,不时有长椅或四方的桌子,我看到一些人。老人们围着四方桌,下象棋或是看别人下,年轻些的有同我一样看书看报,或是用手提电脑办公,也有小孩子围在一棵树下不知在看什么。一切安谧静然,我像一个外来者,无措地站着,而后渐渐被这种气氛吞没。
这大概是人的天性,乐天安命,无论面临怎样的困境,都应当乐观快乐,并且我们都是这样做的,或许正因加此才会诞生出那些热团泪盈眶的故事,我改变我的观点了:在医院这种更有生死的地方,并不是只有厚重的哀伤,而是一个希望为之闪耀的最明亮的地方。我与这些融合在起逐渐在生活里找到光。
在医院的第六天。
我一起来,便听“芳姥”说,隔壁死人了。我站在病房门口向外看,恰好看到三四个护士,推着一架床,床上的白布隐隐约约勾出出一个人影来。听说,是个年岁大了的老奶奶。
人们总是忌讳“死亡”。就是谈起也是用一句“可惜了”掩盖过去。我用我稚嫩的大脑开始深刻地思索。死去并没有轰轰烈烈,那是一瞬间的事。就像英语老师说死了就是死了,是不能用进行时的,就在某个和平常一样的早晨,有的人留在了昨天。而斯人已逝,便与这世界再无关系,不知道自己的离开会带给世界复大的哀痛。“死亡是把匕首,刺痛的却是活着的人”。相对于漫长的时间,人生是生死间的欢娱,所以人们才想把每天都过得有意义吧。
在医院的第七天。
我要离开了,当然是出院的意思。我并非是得了癌症,只是一个被另一个科室挤出来的病人罢了。医院人很多生大病的人也不少,我因缘份交错来到这里,是际遇,看到一个不样的世界,学到了从未接触的事,因而产生了一些不明的情绪。 我庆幸,对于离去和到来。
这天的天气很好,树叶会沙哑地吟唱。在十五岁,我和我的世界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