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黔古道,遗落在岁月深处的一颗明珠

九十年代的第一个七月,我在县城参加完高考后,和三几个好友来到洞口塘,寻找着父亲口中的湘黔古道。

过了洞口塘也就算是进入了雪峰山腹地,在平溪江畔,几块巨石耸立在320国道旁,似一座巨型的大门耸立在河的两岸。这时,你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然,又有谁能制造出如此壮观的自然景观,景观美虽美矣,名却俗不可耐,叫狗爬岩。湘黔古道就在它的对面,沿平溪江溯江而上。

湘黔古道始兴于秦汉,至明清更加完备。清代时称“烟银特道”,被誉为南方的“丝绸之路”。这条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道,现在正踩在我的脚下,我闻着从古代吹来的微风,回味着她述说着的远古的故事。

历史的烟云轻轻拂过,或许留不下一丁点的痕迹,就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而这些被湮没的故事,似乎又注定了是我们过些时日会心痛和怀念的往事。人生总充满让人心痛和心酸故事,历史也一样,留给我们无穷的心痛和徬彷。代表着一个时期里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人生追求的湘黔古道,也就这样悄然湮没在时光中。只有平溪江的水仍在缓缓流淌,见证着湘黔古道的繁华与衰落,在哗哗的流水声中,似乎还能听王昌龄吟唱诗歌的声音。

湘黔古道就从我的脚下出发,沿着陡峭的山腰和阴森的沟壑,一直在雪峰山里蔓延,直到延伸到那一边的龙标贵阳。长条形的青石板,一块紧挨一块,连绵不断铺在这青山秀水之间,仿佛如亲兄弟,相互手牵着手,铺就老一辈人的希望和梦想。对人,岁月就似一把杀猪刀,用不见血的刀子催人老去。对古道,岁月犹如磨刀石,青色的石板在岁月的打磨下,细密如镜,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发出青色的光芒。自然镶嵌于青石板中的石头纹理,被打磨得丝理毕露:白色的,麻色的,乳白色的,淡红的,灰色的,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各自显露出自己曾经的辉煌。仔细看去,青石板上仿佛还能够看到当年驮着山珍野味和柴米油盐的马匹,“得得”走过青石板时留下的痕迹。但是,她现在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与枯枝杂草为伍,鲜有人来。我漫步古道上,仍能感受到她的沧桑,她的苦难,还有她曾经的辉煌和繁华。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它曾经是山里人的梦想。

我仿佛听到远处“得得”的马蹄声,夕阳下,诗家天子王昌龄骑一匹瘦马,落寞地从远方走来,风尘仆仆,没有了昔日的朝气蓬勃和意气风发,这时的他只是一个左迁龙标(古黔阳)县尉的小官。马背上,他或许在吟唱好友李白赠他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

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

随风直到夜郎西。

好友虽没有相伴,但读着好友的佳文美诗,给他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有路,有诗,就有远方,哪怕远方没有鲜花,美酒,也是充满希望的。古道上,匆匆奔波的山民,或手提,或背扛,将大山里无穷无尽的茶叶、烟叶、药材、兽皮、山果、木材,菌子,木炭,腊肉等山珍野味,运送到大山外面,去换回自己生活所急需的食盐、布匹、百货等日用品。他们匆匆而行,因为有希望,他们也是高兴的。还有和他一样的迁客骚人,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骑着马匹、或坐着轿子,无疑给原始、沉闷而单调的驿道,增添了无限的生气。王昌龄一扫心中的阴霾,对生活对前程充满了向往,他是一个诗人,有他的地方就有诗,有诗的地方就有美酒和鲜花。

我站在古道上和古人会晤,领略着他们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我明白了人生充满着无限的变数和挫折,等待着我们去挑战,这就生活,千百年来永恒不变的主题。

此次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湘黔古道。总以为山河变迁,路,永远都在,更不用说有着几千年历史底蕴的湘黔古道,不可能说没有就没有的。可是,几年前,邵怀高速正修得如火如荼,我听说会对湘黔古道造成一定的损伤,就想去凭吊一下自己对她的思念。找到一个任修路副指挥长的朋友,想让他引我去会会这位曾经的故人。但老朋友刚好有事要外出,留下了一点点的遗憾。

今年国庆回家,我终于又一次踏上了梦寐多年的湘黔古道。虽然邵怀高速的修筑给这段古道造成了难以恢复的伤害,虽然没有导游,但我们还是洞口县城郊的平溪江畔,找到了小一段湘黔古驿道,仅剩不足一华里的一小截。但是在这一段残存的古道上,我们令人惊喜地发现了十多块石碑——现在已经被命名为洞口碑林。其年代自清乾隆至民国不等,内容涉及官员德政、乡规民约等。这些碑刻的存在,是洞口湘黔古道的最好注脚。她可以庄严地告诉世界——洞口,我曾经来过。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几十年。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告别了肩挑手提的岁月,湘黔古道这颗曾经耀眼的明珠,终于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现在又是谁在替代湘黔古道呢,除320国道外,还有两条通道:一为沪昆高速,另一为怀邵衡铁路,她们势如长龙,穿梭在深山之中,遇水架桥,逢山开山,为祖国的经济发展,人们的幸福生活,谱写了一曲曲美丽的赞歌。

现在我们有了由国道、高速公路、铁路构成的现代化的“湘黔古道”,但我们不能忘记那条由青石板铺成的湘黔古道。只有不忘记过去,才能拥有更美好的未来。我的先辈们,我曾经用脚一步步去丈量湘黔古道的父老乡亲,你们站在高高的云头,俯视着车水马龙的太平盛世,是否觉得,你们曾经受过的苦难都是值得的,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苦难,科技才有了质的发展,我们的幸福生活。

愿湘黔古道这颗璀璨的明珠,永远闪耀在我们的心中。因为这是父辈走过的路,他们曾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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