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个地方很简单,想要再出去很难。
今天看了郁达夫的《沉沦》,做了长长的一篇摘抄。最先让我心头一动是在他呐喊着“槁木的二十一岁,死灰的二十一岁”。我又何尝不曾这样哀叹过。只不过他的处境比我更惨烈些。但青春的迷茫到底蔓延过了近一个世纪,让我看到这几句话时几乎掷书叹息。
对于被一份并不十分热情的学业困住的人,青春独有的敏感、失意和懊丧总是意迟迟地徘徊,甚至延伸到了二十一岁。有时恨不得自己能够迟钝些,不再对未来有着远大的理想,不再贪心地想飞出这一方天地,二十一岁和十一岁、三十一岁都一样,都是那一副暮气沉沉了无生气的皮囊。
二十一岁,合该放肆去爱,放肆去尝试,这是青春,这是失去了的人用毕生回忆,没有拥有的人一心向往的年华。我很荣幸正身处其中,但又难免觉得它来得太突然,太草率。我也想放肆,但起码应该知道自己爱什么。
但是,我没有喜好。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就像我不知道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无论为了学业还是爱情,当下还是未来,我都没有奋不顾身过,没有孤注一掷过,没有全力以赴过,我的一切都是在妥协,在留退路,在自己安慰自己“算了吧,没必要”。
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在书本后面消磨着日出日落,这无疑是消极避世的,我看得出来自己正在变得老气横秋,正在变得倦怠,但却又难免会为看了某一本书而兴奋。可以说,对于人生的抉择我是消极的,但对于阅读我仍是热情的。时常我会感谢各种机缘巧合,能让我坐在沾满肮脏雨痕的落地窗边静静地读一本书。那窗脏极了,透过它几乎看不清流云,只能模模糊糊地知晓那是美丽的一层一层,颜色也多半被遮掩,依稀可辨的是几丝藏青,堪堪挂在松树尖儿上,像极了倾倒下来的海和无痕的波涛。
懒惰和懈怠就像这脏玻璃,毫不留情地蒙了我的眼,但我还不甘心地从这些痕迹的缝隙里找寻向外看的机会。只是我到头来还是站在玻璃后,哪怕知道绕过它走出去会看到更好的景色。
这也算是和自己和解了吧。哪怕这样的和解就像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换酒喝一样。消愁只一壶,便不再想着诗和远方,借着醉意继续在角落蜗居。
带着几分感同身受,我继续看着。在看到他投海自尽前对自己的影子说:“可怜你这清影……”时,我脑海里顿时涌出一句感叹:“好一个多情的人。”
我曾以为多情是一种自我折磨的残忍,是在落花冷月里茕茕孑立,是在夜深露重里重重叹息。在立什么,叹什么,怕是谁也说不清,但就是想融在这悲哀的情绪里,布施着那多余的,过分蓬勃的怜悯。
却忘记了,我所怜悯的那花那月,到底是春生夏长的;那远方的灯火和那纠葛不清的命运,到底是别人的事。真正的多情大概是无可救药地怜惜自己,细致入微地体会自己的情感。
他容许自己在天地间漫步,抱着一本喜爱的书,踽踽独行在乡间的微尘朝露里,向恬淡的景色随意地投去梦般迷蒙的目光;容许自己放浪形骸的孤独。他说他在人群中反倒更寂寞,他说他也渴望和周围的同学春雀般地打闹热络,但字里行间都是离群求索,都是孤独。他是自愿孤独的,独自一人的清静和自得全被他唱尽,只是在孤独的间隙,也会对喧闹的人世和平凡的喜怒生出一点渴望。若是让他长久如此,怕是不能忍受的。
尽管我享受孤独,向往独处,但我也并非彻彻底底的多情。我极少去想自己,去怜惜自己的身体和情感,有点像李寻欢的大道,但和他比起来可差远了。我并不是“人与我一分,我还他三分”,也并不是像他那样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心关心着朋友和爱人,我只是全心全意地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宁肯委屈自己。就像我明知道独处的快乐,却还是会随和地去融入这人世喧闹,和大多数人相互敷衍着。不能不说,尽管我也会快乐,(毕竟这人世绊住了许多人,自然也不会是无趣的),但我知道这种感觉是稍纵即逝的,是一种过后想起也不会笑多久的快乐。
写下这些胡言乱语,算是我成为一个多情的人的第一步。不写下来,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那一天到晚奔忙不息的心脏和大脑啊,这一刻可是全然为我自己而跳动而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