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编辑:缕缕芳香
推荐理由:《小城三月》是萧红写的一部佳作,在萧红笔下,翠姨是一个挣扎在新旧思想冲突中的女子。性格决定命运,翠姨的生命陷入了一个悲剧。本文字里行间流露着真情实感,使人读了翠姨的故事,油然而生感叹之情。
同列民国四大才女,相比张爱玲,萧红留下的作品并不丰硕,她的写作生涯从1933年到1941年,留下近百万字的作品。
相比如今的网络小说作家,萧红也不算高产作家,但就是这不足百万字的作品却足以奠定她在文学史的地位。
文如其人,富于诗人浪漫气质的萧红不属于典型的小说家,本质上她是一个诗人。
她的小说带着诗歌的烙印,无论小说结构还是小说语言,都具有诗歌的抒情风格,所以在大家辈出的三十年代,萧红以其作品的浪漫抒情气质享有“文学洛神”的美誉。
就像沈从文笔下的翠翠,张爱玲笔下的曼桢,白先勇笔下的尹雪艳一样,萧红笔下的翠姨在文学史上理应留下一席之地。
翠姨,是萧红笔下富有诗歌婉约感伤特征的人物。
这是个诗一样美好的女子:
翠姨生得并不是十分漂亮,但是她长得窈窕,走起路来沉静而且漂亮,讲起话来清楚地带着一种平静的感情。她伸手拿樱桃吃的时候,好像她的手指尖对那樱桃十分可怜的样子,她怕把它触坏了似的轻轻地捏着。
这样窈窕的翠姨,身上有着林黛玉的影子。《红楼梦》中每次写到黛玉都是弱柳扶风的感觉,翠姨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翠姨的命运,也带着林黛玉式的悲剧色彩。
性格即命运,翠姨的命运,一开始就埋藏在她的性格里了。
翠姨的性格,柔弱中透着刚强,勇敢中又含着怯弱。这样看似矛盾的性格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左右着她的命运走向。
翠姨,是一个柔软的女子,有着旧式女子的温婉含蓄,但她骨子里并不是一个甘于屈从命运安排的人,她是一个挣扎在新旧思想冲突中的女子。
在小说里,她是“我”继母的继母的女儿,是一个寡妇带过来的孩子。在“好女不嫁二夫”的年代里,这样的孩子注定遭到人们的歧视。
这样的女子,或许不该有更高的要求。她本应该像她的妹妹那样,到了适婚年龄,找一个财力相当的人家嫁了,安于命运的安排,不应做不切实际的爱情梦。
翠姨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她接触过新的思想,新的人物,她的心,早已经打开了一扇窗,满怀着对新世界的憧憬。
爱情,就是她心中最美好的憧憬。
“我”的堂哥哥在翠姨情窦初开时走进了她的内心世界。
“我的哥哥,(伯父的儿子,钢琴弹得很好)吹箫吹得最好……人很漂亮,很直的鼻子,很黑的眼睛,嘴也好看,头发也梳得好看,人很长,走路很爽快……”
在“我”的堂哥身上,翠姨看到了一个受过教育的男子该有的温文尔雅和艺术气息,一个正当青春的男子该有的活力和风采。
那是她想象中的爱人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家里人为她安排的丈夫:
“他的未来的丈夫,我见过,在外祖父的家里。人长得又矮又小,穿一身蓝布棉袍子,黑马褂,头上戴一顶赶大车的人所戴的四耳帽子。”
小说使用了两相对照的写法来展现现实与理想的差异:一个是如斯美好的男子,一个是如此丑陋可怕的男子。翠姨内心的天平向哪边倾斜?不言自知。
这种对照的写法是《红楼梦》的惯用写法。
比如写黛玉,就对照宝钗来写,一个锋芒毕露,一个藏慧守拙;写晴雯又对照袭人来写,一个心无城府,一个虚怀若谷;写尤二姐对照尤三姐来写,一个温柔懦弱,一个果断刚烈。
《小城三月》中萧红写翠姨就是对照她的妹妹来写的。
一母所生的两个女儿,翠姨是这样的雅致婉约,行动举止美如一幅画,她的妹妹却是这样的大剌剌:
“她那个人很粗心大意,好坏她不管,只是人家有她也有,别人是人穿衣服,而翠姨的妹妹就好像被衣服所穿了似的,芜芜杂杂。”
两人的命运也互为对照,翠姨妹妹顺从家人的安排,嫁给一个财力丰厚的像商人又像小土绅士的男人,享受物质的丰厚和精神的贫乏,婚后那男人经常打她妹妹。
这一切,都是翠姨无法接受的。她向往“我”堂哥那样的生活,去很远的哈尔滨读大学,见识外面的世界,掌握自己的命运,正大光明地自由恋爱。
比起她的妹妹来,翠姨是勇敢的,在出嫁前夕还要争取读书的权利,尽管得到的不过是家人敷衍式的请个先生到家里教书。
翠姨又是怯弱的,她明明深藏着对“我”哥哥的爱和憧憬,却从不肯表露出来。她把自己的喜欢埋藏得太深了,深到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就像小说开头写到流行绒绳鞋的时候,大家都喜欢绒绳鞋,纷纷买来穿上。只有翠姨,只把喜欢深埋心底,直到按捺不住,才着急去买。
绒绳鞋终于还是没有买到,尽管跑遍了小城里所有商店,还是没买到她要的那一双绒绳鞋。
在别人不过是一双鞋子而已,但在翠姨却是深深的悲哀:“我的命,不会好的。”她对于自己的命运,总是有着自觉不自觉的暗示,似乎命该如此。
她的爱情,也和她对绒绳鞋的喜爱一样,不被所有人知道。
“她似乎要把它带到坟墓里去,一直不要说出口,好像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值得听她的告诉……”
甚至直到她死后,寄托着她所有爱情憧憬的哥哥也一片茫然:
“哥哥后来提起翠姨常常落泪,他不知翠姨为什么死,大家也都心中纳闷。”
对命运的安排,她抗争过,除了推迟结婚日期外,她所做的最大抗争就是折磨自己,拼命糟蹋自己的身体,想死得越快一点儿越好。
最终,翠姨这株美丽如盛开的腊梅花般的女子,未等到自己的春天,就早早凋谢了。她的青春,永远留在了冬天。
宁愿死,也不接受自己不想要的命运。
这样刚烈倔强的翠姨,让我想到了萧红。
为了反抗家里的包办婚姻,为了赢得读书的自由,萧红被家里软禁半年之久。这个女子不惜与家族决裂,在最动乱的民国时代逃离看似安稳的家。
萧红的一生,从呼兰到哈尔滨,从哈尔滨到北平,然后是青岛,然后是上海、山西、西安、重庆,最后在中国最南的香港结束了她颠沛流离的31年生命。
若她知道反抗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离开家就此流浪一生,她还会反抗家人安排的一切吗?她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我想如果重新来过,萧红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性格决定命运,以萧红那样倔强刚烈的性格,是注定要抗争的。
虽然当时萧红并没遇到自己想要的爱情,但至少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自由也要反抗。
虽然人生的璀璨不过几年,萧红在人生最灿烂的年华猝然长逝,但她真真正正爱过了,切切实实活过了,还于人生绝处遇到了写作,用笔找到了自己活着的价值。
这样的人生,虽短也不遗憾。
如果不抗争,会怎样呢?
不过就是翠姨这样的命运:在无人理解的寂寞中郁郁而终,像一朵未及开放的花,没等到春天就凋谢了……
春天的命运就是这么短。
年轻的姑娘们,她们三两成双,坐着马车,去选择衣料去了,因为就要换春装了。她们热心地弄着剪刀,打着衣样。想装成自己心中想得出的那么好。她们白天黑夜地忙着,不久春装换起来了,只是不见 翠姨的马车来。
2022-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