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的家在一个距离城镇并不遥远的村庄。
那里承载了我太多的喜怒哀惧,是美好记忆的载体,同时也是下面这则故事的孕育之地。
外祖母有一个干儿子,在家中排行第三,庄里的人都熟知他家情况,便叫他老三。
他为人豪迈憨厚,每逢过年过节总要免不了去外祖母家探望,一来二去,倒也混了个脸熟,于我而言,便得叫三叔了。
三叔家庭条件一般,生活算不得苦,但也绝对不是清闲的,好在他们兄弟几人倒也勤勤恳恳,各家各户的日子过的也是红红火火。
转眼间只剩了三叔还未成家,便有媒婆给他介绍了一个邻村的姑娘,姑娘长相清丽,两人家境倒也相似。
经过一段时间的认识,两人都比较心动,姑娘家里要求三叔,至少有一间新房。
三叔也知这是自己应该做的,白天去工厂上班,晚上去给人家看田,希望尽早迎娶心仪的姑娘。
看田倒也不需要彻夜值守,有一间草房供人在晚上休息,看田人只需要防止有人在夜里偷东西,其他时间是可以睡觉的。
三叔下午从工厂下了班,用过了晚饭,便骑车去往田里,那时候乡下娱乐活动匮乏,但也有几处搭台唱戏的。
三叔劳累了一天,倒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希望早些去田里,在草房小憩一下。
三叔一觉醒来,已是初入夜里,便走出草屋,想去巡视一圈。
白天那样的炎热,夜里却寒意浓浓,三叔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他打着手电筒围着田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安然去小草屋里休息。
夜半,三叔悠悠醒来,想去方便,在树根下放完水后,看见两个人影模模糊糊的从墙那边走了过来。
近了看得出是一位老者带着幼童,那老人长的好生奇怪!
脸上皱纹多如树纹沟壑,眼睛藏在深深的皱纹当中,看起来已到耄耋之年,可他的皮肤红润光泽,犹如孩童般光洁,身材矮小,身姿挺拔,若要是远远看,任谁都以为是一位青年后生。
再一低头看这幼童,梳了一副冲天髻,身着淡红长袍,脸蛋圆润透亮,在月亮照射下,隐隐透出光芒,真是可爱。
三叔看着这奇怪的组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反倒是那老者看见三叔后,信步走来,笑问道:“不知前方是何处?我们祖孙二人去投奔亲戚却不慎迷路,不知该如何前去,还望小友指点一二。”
三叔心道∶这祖孙二人真是奇怪,方圆十里都是农田毫无人烟,即便是迷路,又怎能寻到此处?
见过这么多人,也未曾有像这老者般的身材外貌。倒是有些像话本小说里的山精鬼怪。
想到这儿,三叔心里一片寒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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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强撑着说道:“前...前方...便是李家村了,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我没听说过,沿着这河边走,倒是能走出去。”
说着随手一指河边小路,老者一愣,便领着幼童道了谢转身离去。
三叔看着他们的背影,正想看看他们在月光下有没有影子,二人却忽的不见,三叔一激灵,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
三叔强撑怯意跑回了小草屋,还未来得及点灯,刚摸索到床边,就忽然失去了知觉....
次日,三叔醒来,看见自己好端端的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回想起昨晚,倒真不知道是梦还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来不及思索便骑上车子,急忙奔向工厂,连早饭也不得吃,要是去晚了老板要扣工钱哩!
一连几天,三叔一如往常那样,白天去工厂做零工,晚上去给人家看田,重复着单调的生活,对于自己那晚的经历只当是在做梦,渐渐地放下心来。
三叔依照惯例在太阳落山前巡视了一遍雇主家的田地,田里的小家伙们长的个个饱满挺拔。
“这再长就要遮住天哩,今年一定是个好收成吧!”三叔心里美滋滋地想道。
正想着,三叔瞅着西边天阴了上来,这是离大雨不远了,三叔不紧不慢的回了小草屋。
刚进屋没多久,这雨便稀稀拉拉地下了起来,三叔望了一阵子,见这雨不仅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觉得无聊,便转身去睡了。
三叔睡着,模糊中听见似乎有人叫他的名字,心道:这雨下的厉害,噼里啪啦的也听不清楚,再说这么大的雨,又怎会有人来这田里。
只当是自己听错了,翻了个身便想去睡,还未来得及闭眼,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这次倒是听清了。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干爹干妈的声音(我外祖父母),三叔推门向外望去,雨水横着冲落了下来,击打在庄稼上,又猛的捶在了草屋门上,窗上噼啪作响。
耀眼的闪电间,夹杂着沉闷的闷雷声,却无半个人影!
三叔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关上门,便想回到床上,刚刚转过身,那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三叔耳边响起:“老三--”
三叔全身汗毛竖起,仿佛被人定了身一样,身体僵住,不能动弹。
一道闪电炸开,三叔偏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映在窗户上,透过窗子,依稀可以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姿立在窗前。
三叔忽的想起了几天前的晚上祖孙二人问路的事,这立在窗前的不正是那位老者吗?
闪电划过三叔苍白的脸,“老者”嘴角渐渐勾起弧度,嘴越裂越大,已经超出人类笑容的范围。
“咔嚓”一声,这一响雷把三叔思绪拉了回来,三叔定睛一看,窗前哪还有什么老者!
吓得三叔蜷缩在床上,却是不敢睡了。
之后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吓人的事,三叔坐在床上,听了一夜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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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便是整下了一夜,天空微亮,这雨才停,三叔便不顾泥泞,骑了车子,依照惯例,来到工厂前的早点摊上吃饭。
这饭吃的索然无味,吃完便要走,让老板叫住才发觉自己没给钱,从兜里胡乱掏了一把硬塞给老板,老板找了钱,三叔仿佛没听到一般拖着步子走向工厂。
这一天三叔魂不守舍,平时认真的三叔,今天却是连连出错。
终于还是出了事儿。
三叔在移动部件的时候不小心被滚落下来的部件给磕倒了,三叔没爬起来,这下可把周围的人给吓坏了,连忙把三叔送到镇上的医院,给瞧了瞧,倒也没多大事,只是皮外伤。
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口,大家伙都走了只剩下三叔一个人,老板倒是放了三叔半天假,让三叔好好休息。
三叔交了钱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拖着步子走回村子。三叔走到村口桥头,让人叫住了,三叔抬头一瞧,好一个俊俏的后生!
布衣长褂,留着长发,梳着发髻,好一个仙风道骨的人物!
这后生笑问道:“不知大叔怎么弄的?怎么精气神这么差?丢了魂一样。”
三叔怕人笑话,也觉得没人信,便推脱说没事没事。
这年轻人又道:“我虽年少,但也有些本事,大叔,不妨来说说,没准我可以帮你呢?”
三叔只当是发泄,便和年轻人说了自己的经历。
年轻人听了,轻皱眉头,低声喃喃道:“这怕不是让那老鬼借了道?”
见三叔听不懂,年轻人解释道:“你看到那老者是山中精怪所化,到了年限便可化形以人形修炼,至成仙飞升,而那幼童则是他所凝结的道果,但他并不是到了年限就可化为人形。
这世间万物都是有数的,这如同抢位置一般,只有空余位置的时候到了年限的精怪才可化形。
没有空余位置的时候,他向活人借道,便是大叔你一开始的经历,你若真的告诉他该往哪去,那他就会吸你精气,夺取你的‘位置’,化为人形。
第二次你听到有人叫你名字,一定是那老鬼不肯死心,一心想杀了你,夺你位置。幸亏你没有睡觉,否则就再也醒不了了。”
三叔听到这,吓得一激灵,既后怕又庆幸,阴差阳错,幸亏没着了那老鬼的道。
三叔连忙询问,以后那老鬼是否还会来纠缠自己。
年轻人回道:“明天晚上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借道于你,明天10点后,他会轻敲门三声,重复多次。
等到他第三次敲门的时候,你喝了我给你的符烧成灰化的水,跟他说‘此位有人’,间隔一分钟再说一次,他就知道了,以后便不会再来纠缠于你。”
说着,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黄色符隶递给三叔,他小心翼翼的贴胸收好,刚想道谢,还未来得及张嘴便被那年轻人推下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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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猛地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是梦吗?”
三叔喃喃道,想起那年轻人给的符隶,摸进口袋,符隶仍在,三叔感叹年轻人神通广大,和医生道了谢,便回了家。
发生这么多的事,三叔也无心工作了,想要安心等待明天晚上。
回到工厂和老板告了假,回到家倒头便睡.....
三叔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仍难以置信。
三叔起了床,简单的吃了两口饭。这一整天也没有什么事儿,便出了老屋四处转转。
村子里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有的白天去打工,晚上才回来,还有的直接就是搬出了村子,现在就剩下一些不想搬出去的老人,还有那些没能力搬出去的,也许将来整个村子都没人了吧?
三叔感叹道,自己倒是不想搬出去,一是想离父母近一些,二是在村子里这么些年也住出感情了。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干爹干妈家,看着干妈在田里侍弄那些花生苗,便走过去跟干妈打个招呼,帮干妈给地浇水撒上肥粒。
这一干就是小半天,中午嘛,自然就是被干妈强留下来来吃午饭。
饭后闲聊了一阵子,就和干妈告了辞。三叔回家又睡了个午觉。转醒,天已渐黑。
他等不及吃饭便赶去看田的地方。尽管心生惧意,但还是兢兢业业的看了看雇主家的田地,见没什么异样,就回了小草屋。
尽管草屋还是那个草屋,但在这里发生的事却让人升起一股寒意,三叔心道:今天晚上事情了结以后就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三叔盯着表,焦急等待着那一刻,然而那表一圈圈的转动,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头。
随着时间的滚动,三叔越来越紧张了,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膛。
终于到点了!
可是该有的敲门声却没有响起,三叔正想着那年轻人是不是在诓骗自己....
“咚咚咚”门响了,吓得三叔一激灵,三叔哆嗦着仔细数敲门的声音,第二声!
三叔赶紧把年轻人给的符隶烧成灰化在水里,喝了下去,顿时觉得喉头一阵疼痛,急忙地说道:“此位有人”。
然后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了,敲门声停了。
三叔静静的等了一段时间,敲门声也没再响起,这一晚终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后来,三叔离开了那个雇主,不再给人看田了,专心在工厂里上班。
渐渐的,从普通的工人升到了项目组长,收入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很快的就迎娶了那临村的姑娘,也没再见过那俊俏的后生。
后来,他再说起这些,都只当成故事,说给孩子们听,即便如此,也吓得我们大呼小叫。
至于是三叔的真实经历,还是编造的故事,又有谁知道呢?
文/泡芙小子
本文首发于公号:一只诡异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