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052《浮生六记》:不问浮生如梦欢几何,但求艳福清才两意谐

清末,江苏长洲文人杨引传从街边冷摊手里买到的了一部手稿残卷,自己读到心醉,于是推荐给当时的高官叶桐君,秀才潘麐生等友人赏鉴,没想到众人都叫好。于是在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杨引传决定出版这本书——《浮生六记》。我们今天能够读到此书,多亏了这位落魄文人,而且现在还能读到他那时候初版的原貌。

这本书的发现与出版,很像周星驰电影里的桥段,一个老乞丐向一个小男孩兜售了一部《如来神掌》,没想到,最后还真被他练成了。从这本书第一版发行,到现在已经有140多年,文学评论就一直很好,目前豆瓣评分8.8,热门排行第126,成绩依然很好。

散文家、红学家,新文学运动初期的诗人,中国白话诗创作的先驱者之一的俞平伯评价它说:“俨如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之间精微,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

林语堂认为书中的女主角陈芸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他说:“在我翻阅重读这本小册之时,每每不期然而然想到这“安乐”的问题——读了沈复的书每使我感到这“安乐”的奥妙,远超乎尘俗之压迫与人身之痛苦。”

虽然书名仍叫做“六记”,实际上杨引传发现时《浮生六记》就只剩了四记:分别是“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另外两记“山中记历”和“养生记道”当时就已遗失。所以,即使用32开本印刷(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年8月版),原文连序带跋加正文,一共也不过86页。

图片来自京东网店,侵删

作者

沈复,字三白,号梅逸。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生于姑苏城南沧浪亭畔士族文人之家,十八岁娶舅女陈芸为妻。婚后夫妻俩举案齐眉、相爱甚笃,然命途多舛,常常事与愿违;幸而二人不落世俗,善苦中作乐,耳鬓厮磨二十三年,至芸积病身故,仍情深如旧。后,沈复离家漫游,著《浮生六记》六卷,记录过往生活中点滴趣味及漫游经历,因其以真言述真情,从不刻意造作,以至于流传至今,被文人奉为经典。

图片来自网络

发现者与出版者

杨引传,生于1824年,一名杨隐禅,字醒逋,号独悟庵居士。好饮酒,善词赋,与陶然齐名,曾在沧浪亭旁的正谊书院任职,著有《独悟庵诗钞》,《独悟庵杂忆》,《甫里寇难纪略》等。

当时,杨引传并不知道作者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姓沈,字三白,号梅逸。后来被人考据出来,才知道原来这位沈三白就是沈复。杨和他的妹夫王韬分别为这个光绪初版做了《序》和《跋》,其中提到王韬此前曾经在姓曹的一位朋友家看过好几遍这本书,还知道书中另外两记中,还记载着沈三白游历琉球的事情,所以,这本薄薄的一本小书,无论是从内容,还是从作者,一开始就扑朔迷离。

值得一提的是:杨引传的这位妹夫王韬可不简单。

王韬(1828年—1897年), 苏州长洲人。 原名王利宾,字兰瀛,后改名为王瀚,字懒今。 后为躲避追捕又改名王韬,字紫诠、兰卿,号仲弢、天南遁叟、甫里逸民、淞北逸民、欧西富公、弢园老民、蘅华馆主、玉鲍生、尊闻阁王,外号“长毛状元”。 王韬作为第一代走向世界的江南知识分子,主张变法维新,写文办报,倡导改革,是近代早期启蒙思想家之一,对近代资产阶级革命影响巨大。

因为,后世诸多版本中,以开明书店明国遗本最为著名,又因为林语堂曾译将它翻译成英文连载,后又出汉英对照本影响最大,所以我认为天津出版社的版本较好。

林语堂曾推测:“在苏州家藏或旧书铺一定还有一本全本”,于是两年后(1938年),上海世界书局真的印出了包括所有“六记”在内的该书全本,当然那遗失的“两记”是一位已故之人再一次从“冷摊”获得,我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过,时至今日仍可以看到所谓“足本”《浮生六记》,不管是否可信,我个人认为看残本够了。我之所以对那可疑的“两记”没多大兴趣,是因为前番“四记”中的灵魂人物——芸——已经离世,缺了灵魂,书不续也罢,自然不读也罢。至于沈复是否去台湾玩过,我不关心。

《浮生六记》的可贵之处

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沈复绝不是个有担当,好品质的男性设定;他的妻子芸,更是一个委屈求全的封建媳妇形象。好在他们能不离不弃,情趣相投,能相互体贴,是夫唱妇随的典范,虽然他们的思想受到当时社会风俗的局限,礼教的迫害,但总之,他们伉俪的真情还是在沈复笔端涓涓流淌,止到现在,仍然能够感动百年之后的我们。

真感情

从书中,我们随处可以见到沈复和陈芸的真情流露。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到最后合卺成婚,鸿案相装,妻梅子鹤,虽历尽贫病,生活拮据,坎坷多愁,总能看到他们夫妇相依相随。

沈复十三岁时随母亲回娘家,见到陈芸,便告诉他娘,以后非芸不娶。芸自然也爱着这位比自己小十个月的表弟。一次沈复去芸家做客,因回来晚了,肚子饿,没成想芸为他藏了暖粥和小菜,偷吃的时候却被人撞见。

芸暗牵余袖,随至其室,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余欣然举箸。忽闻芸堂兄玉衡呼曰:“淑妹速来!”芸急闭门曰:“已疲乏,将卧矣。”玉衡挤身而入,见余将吃粥,乃笑睨芸曰:“顷我索粥,汝曰“尽矣”,乃藏此专待汝婿耶?”芸大窘避去,上下哗笑之。

从沈复笔下的生活中点滴之中,这种夫妻真情自不必说,书中简直俯仰皆是。最极端的例子,沈复外出狎妓,居然都找和妻子相似的,用现代人眼光,实在人渣,但是在当时的社会里,已属专情了。

因至扬帮,对面两排仅十余艇,其中人物皆云鬟雾鬓,脂粉薄施,阔袖长裙,语音了了。所谓邵寡妇者殷勤相接。遂有一友另唤酒船,大者曰“恒艛”,小者曰“沙姑艇”,作东道相邀,请余择妓。余择一雏年者,身材状貌有类余妇芸娘,而足极尖细,名喜儿。

活人物

《浮生六记》是一部笔记体小说。整部书是围绕着沈复妻子陈芸的一生展开的,不管是少年的恋爱,成婚,婚后生活,还是到最后陈芸去世,沈复独自浪荡,全书始终没有摆脱陈芸和沈复爱情的主线。

全书一直在围绕着芸的人物,展开情节,沈复对对话,神态的描写细腻而周到,给我们塑造了一个混灵活性的人物,她知书达理而有才情,持家有道且人情练达。

书中写陈芸瞒着丈夫为了公公养小三而穿针引线,为了小叔子暗中偿还赌债嫖资。甚至为了自己的丈夫再三物色小妾,可谓不遗余力,这些故事都环环相扣,似乎存在着谋篇布局,才能如此绘声绘色。

陈芸自知大限将至时,上演了一幕堪称经典的骨肉分离的戏码,让所有人都鲜活起来,甚至能让今天的读者为之落泪:

逢森(沈幼子)闻声亦起,呻曰:“母何为?”芸曰:“将出门就医耳。”逢森曰:“起何早?”曰:“路远耳。汝与姊相安在家,毋讨祖母嫌。我与汝父同往,数日即归。”鸡声三唱,芸含泪扶妪,启后门将出,逢森忽大哭,曰:“噫,我母不归矣!” 

青君(沈长女)恐惊人,急掩其口而慰之。当是时,余两人寸肠已断,不能复作一语,但止以“勿哭”而已。青君闭门后,芸出巷十数步,已疲不能行,使妪提灯,余背负之而行。将至舟次,几为逻者所执,幸老妪认芸为病女,余为婿,且得舟子(皆华氏工人)闻声接应,相扶下船。解维后,芸始放声痛哭。是行也,其母子已成永诀矣!

好文笔

俞平伯在评价《浮生六记》时这么说:“观全书,无酸语,赘语,道学语,怠以此乎?” 就这本书来说,俞平伯认为既不是信手写的,也不是精心编纂的,是一边做着,一边写着而来的。“虽有雕琢一样的完美,却不见一点斧凿痕;明明是天开的图画,却仿佛处处吻合人工的意匠。”

正如前文所引用的原文,书中好文笔的地方随处可见,比如在《闲情记趣》中这样写道: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有留蚊子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怡然称快。

由此三好,所以,这本书不仅仅是有趣的家庭生活日记,也不是对精致的文人士大夫情趣的记录,还不只是夫妻喜乐悲欢的情感故事,它是沈复留给我们关于清代中期的一幅底层文人生活图景,是虽远隔两百年,仍然能为我们娓娓道来的妙人老友。

你可能感兴趣的:(【读书】052《浮生六记》:不问浮生如梦欢几何,但求艳福清才两意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