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精神危机这个主题,存在主义思想之父、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说,在信仰问题上,我们唯一的选择只有鼓起勇气“纵身一跃”。
克尔凯郭尔22岁时写下的日记“我真正缺少的东西,就是要在我内心里弄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事情?问题在于,要找到一个对于我来说‘确实的’真理,找到一个我能够为此而生、为此而死的信念。”
当你工作了一天,筋疲力尽,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你想要问自己:“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这个问题就是对于人生意义的思考和关切。
你可能回答“为了家人”、“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等等。说出一个具体的目标并不难,但如果要问这个具体目标有什么意义,就需要更大的目的。如果一直追问下去,就会遇到那个根本问题: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也有人会说,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足够了,干嘛非得要追问什么意义呢?不需要问那么多。
的确,即使不去想什么信仰、意义,我们或许也能过好日常生活。好像能够避开对根本问题的追问,这就解决了信仰问题。可是,真的能回避得了吗?
许多哲学家认为,信仰问题就像一个幽灵,总会在某个时刻与你不期而遇。因为人在精神层面需要面对两个巨大的难题,一个是死亡,一个是贪欲。
“人终有一死”,这没错,但人的意识中还有“永恒”这个概念。这二者的对比会在人心中埋下一种深刻的悲哀,所以我们会哀悼逝者,也会为自己的死亡而忧虑恐惧。另一个问题则是“贪欲”。人毕竟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会有一些原始的、动物性的欲望。但同时人又是精神性的存在,我们有良知、有道德感。动物性的欲望时常会与良知和道德感发生冲突。就像“人终有一死”和“永恒”的对比一样,原始的欲望和崇高也形成了一种对比。这种对比会让我们觉得自己的生命很卑微。
死亡和贪欲给人在精神上出了两大难题。一个典型的解决方案是宗教。比如基督教中讲“灵魂拯救”,说肉身虽然会死,但灵魂能够永生;虽然凡人都是卑微的、有罪的,但信仰虔诚就能够达到崇高的境界。这是宗教的方案。
非宗教的人生理想也是一样。我们小时候学习雷锋,他有一句名言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把生命献给一个无限的事业,短暂的人生就找到了永恒的归属。这也指出了一条通往崇高的道路,只要在这条道路上攀登,就能超越个体的卑微。
既然方案就在这儿,很明白,为什么还会有信仰危机呢?答案是,信仰危机来自于一道裂痕,是位于“真实”与“信仰”之间的一道裂痕。
过去,宗教在思想上和社会现实中都被广泛接受。那时,信仰宗教是一个默认的选择:在精神世界,宗教代表着神圣和正道;在现实世界,大多数人都信仰宗教,是社会的主流。
但是,当历史跨过一个节点,这种“默认”地位被打破了。信仰遭遇到理性主义的挑战。人们意识到,如果某个事物要求我们相信它,那么它应当证明自己是真的、可信的。人生信仰的意义如此重大,更需要证明它的可靠性。
但是如果你坚持要把“信仰”和“真实”统一起来,那就会有很大的麻烦。首先,信仰是一个价值判断;其次,现代人对信仰的要求是“必须是真的、可靠的”;可是,“是真是假”,这是事实判断的评判标准。这就是“裂痕”:在信仰问题上,人们在用审核事实判断的标准,去审核一个价值判断。这就像是用短跑比赛的快慢标准,去评价一幅画美不美,行不通。用学术语言说,就是“信仰”与“真实”之间的逻辑断裂。
哲学家克尔凯郭尔为这个问题纠结了一生。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我们无法依靠逻辑和知识来确认信仰是否是真的,只有勇敢地“纵身一跃”才有可能越过这道鸿沟。这其实是一种冒险。因为我们并不能知道这一跃的结果是到达彼岸还是跌入深渊。单凭理性达不到信仰的彼岸,只有纵身一跃,才有可能跃过知识与信仰之间的鸿沟。这一跃的后果不可预知,前面可能是拯救,也可能全是虚空。这完全是一种冒险,需要梁静茹的勇气。
当然,克尔凯郭尔的论断针对的是宗教信仰。但我们看到,他描述的,其实是每一个追问人生意义的人都会遇到的困境。就算你选择的人生信仰和宗教无关,也是一样。
比如,登山者把登山当作自己的信仰,要问他为什么要登山,他可能回答“因为山在那里”。这个回答经得起理性的考问吗?理性能够证明,登山是一件伟大的、有价值的事吗?选择这个信仰,实际上也是一种“纵身一跃”。但更痛苦的是,许多人甚至连目标都没有,也不知该“跃”向何方。这就是现代人要面对的信仰危机,或者说精神危机。
现代人更倾向于根据理性来确认或者求证信仰的可靠性。但是,在理性和信仰之间有一道无法弥合的鸿沟,结果就是确立信仰在现代世界变得非常困难。这种处境,就是“现代人的精神危机”。
如果你也被这个问题困扰,那么你不孤独。人类历史上有一些最了不起的头脑,都思考过这个问题,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答案并不是绝对的,但我们能从这些回答中得到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