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天晚上开始,各种媒体全在预报“大雨落幽燕”。可是昨天一早,天空依旧晴朗,姗姗来迟的大雨被逮什么吐槽什么的北京网友调侃,龙王爷跟着躺枪,什么他老人家的车限号、他老人家要办进京证等段子疯传。看的出来,人们是在利用龙王爷发泄情绪。
确实,连续暴晒好几天了,龙王爷只在南方十里一徘徊,让南方人苦于洪涝灾害,却始终不肯贵足踏贱地,赏光一下北方干渴的土地和人们。
或许是在城市久了,从农村走出来的我都已经陌生了曾经靠天吃饭、也许依旧在靠天吃饭的人们,对雨水的渴望,更别说那些生长在城市、分不清韭菜和麦子的年轻一代,他们只喜欢“天街小雨润如酥”,还不能下在白天,必须得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大自然哪会那么照顾人类的感情,据说只有“雨城”四川雅安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才多那种只在夜间悄然来临的小雨。现在遇到更多的那种扯不断理还乱,盼了不来、来了不走的粘粘乎乎的雨,像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纠缠。
倒是很怀念儿时时常会经历到的急风暴雨,来的快去的麻利,像个快意恩仇的大侠,很契合那时人的性格。
故事的发生经常是这样的,一上午,烈日当头,炙烤得远处的景物都颤抖起来,农民只能在最热的时候在田地里除草,这样才能让烈日将草彻底杀死,“日高人渴漫思茶”的感受,坐在空调房里是体会不到的。午后,天空涌现出大朵的白云,翻卷着,生长着,远山戴上了白色的帽子。“有雨山戴帽,无雨山没腰”,有经验的农民知道,一场雨正在酝酿之中,马上就要熟透了。一丝风吹来,白云变幻着身姿,也变幻着色彩,慢慢从白云变成黑色的乌云,仿佛是被太阳烤糊了似的。风渐渐大起来,吹得草帽已无法戴在头上,乌云翻滚着从身后袭来,向前遮蔽着天空,天空的留白越来越少。云到雨到,这时你得与乌云比赛往家里跑了,电影《天仙配》里,天兵天将驾着乌云追赶地上的七仙女,看到这个镜头我总觉得感同身受,大约是这样被乌云追着跑的经历很多的缘故吧。
经常是正要跑进屋门,大雨就砸到了脚后跟。
其实不用紧张,这样的雨是不会下很长时间的,来势汹汹,仿佛老天爷发了一通脾气,但是消气儿也快,先是将干裂的地面砸得起尘,再将积水砸得起泡儿,就雨过天晴了。此时太阳偏西,东方的天空有很大机率会出现彩虹,空气中夹杂着清甜的味道,暑气尽消,孩子们欢快地在积水里嬉戏。
一场短暂的雨,给所有人带来了欢乐。
老舍先生在《骆驼祥子》里有过对这种急风暴雨的细腻描写,还被节选到中学课本里,取名《在烈日和暴雨下》,我学习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祥子,因为我太有这样的生活经验了。维瓦尔第的《四季》,我最爱听《夏季》乐章,用弦乐表现出下雨前的沉闷和暴雨来临时的急促,用音乐表现画面,觉得比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还要易懂。
正因为在夏天里这样的急风暴雨防不胜防,所以被雨淋个结结实实也是常事,从热到凉急骤变化,身体照样承受得住,印象中好像很少因被雨淋而生病。
这样的急雨可能与当地的小气候有关,在临水之地或是森林里经常遇到,上午的烈日将水汽蒸腾到空中,下午再变成雨水落下,不离本地就完成了水的循环。现在也许是环境改变太多,这种小气候形成的雨水很少遇到。雨水多是海面上热带低气压形成的气旋,夹带着水汽从南向北扫过,与北方南下的冷空气形成锋面雨,不下则已,下则要盘桓数日。
现在的孩子,长得人高马大,却经不起风吹雨打。有一年夏天,我们一家三口逛街,赶上了急雨,躲避不及被淋透,回家后我和爱人全没事儿,个子比我们都高的儿子却感冒了好几天。
小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的手段随时查询天气预报,看云识天气几乎是每个人的生活技能之一,“日落云里走,雨在半夜后”“天上鲤鱼斑,明日晒谷不用翻”,人们都会背几句关于天气的谚语。看云识天气,不似现在分割成小时的天气预报那么精确,但是那种可以亲手预测未来的掌控感,也是现代人所缺乏的。现代人将自己的所有都拱手交给了工具,离开手机几秒钟就恐慌,其在大自然面前的存在感,还不如古代人会刷。
回到开头人们对暴雨的期待与调侃,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古代笑话《修房盼雨》,说有一人住在破房子里,一下雨就漏,他一赌气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和金钱将房子彻底修好,可是却总是响晴白日,他就开始盼下雨。
只有确认自身安全了,我们才有勇气面对大自然甚至加以调侃。
从这调侃中,我感受到了进步。
期待中的“大雨落幽燕”终于在深夜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