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那岁月的深情（二）

        说起热情好客，姥姥和老舅之间还有一件趣事。就是那成箱的大苹果，当时是不错且小贵的，姥姥不仅拿给我们吃，也拿给随时来串门的村邻，老舅有一次数落她，大意是拿点别的吃的都可以，这个苹果那么贵一箱又个数有限，见谁都给怎么给的起。姥姥于是稍敛。可是客人来了的时候，老舅又忍不住了，他又拿给人家，因为这个苹果比别的苹果好吃[捂脸]。姥姥就反过来笑话他，然后他们一起笑，亲母子，都是这样的人，没办法。

        还有一件我印象极深刻的事，是关于鹅蛋的。我记得有好多年，我们聚餐的餐桌上总是每个孩子一枚大鹅蛋，蛋清颤颤巍巍透透亮亮，蛋黄浓香扑鼻，我们都吃得心满意足。所以我想当然地以为，姥姥家一直有很多鹅，也隐约记得舅妈和姥姥给小鹅剁菜时散发的小白菜水的清香。后来发现其实几次家禽闹病灾，鹅早就只剩两只了。我不禁惊诧:姥姥和舅妈难道会变戏法？

        其实说来也简单，她们都是不好享受又善待他人的人，对我们就更是如此，鹅蛋都是攒起来留给我们吃的。

        姥姥和舅妈之间也有矛盾，但都是基于性格差异，她们的价值观是很一致的，姥姥的有些风格，后来舅妈都不自觉承袭了。

      姥姥其实是个命运挺坎坷的人，她幼年丧母，中年失夫，抚养五个孩子，姥爷病逝时，老舅才七八岁。这样的经历，怎么看都有点苦情的味道，可是姥姥，偏偏是苦而不自知的，她用飞扬的热情，把平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彩，她用母亲的力量，浑身发光地护佑着她的下一代又下一代。在我眼里，姥姥是个无私重情又潇洒率性貌似有点神力的老太太。

        姥姥性格热情豪爽，做事执着。她有忙必帮，有物分享，有事敢于迎难而上，所以人缘极好，也因为她的好人缘，大舅才有了最初的生产队会计工作，后来发展成公务员。还因为她的执着敢想，学习不好的老舅才有了骄傲的画画师傅，发挥了他的天赋，画出了一个未来。老舅那时还得过省级大奖，得了一台洗衣机，那时候可稀罕着呢。

        姥姥家那个村子其实思想意识挺落后的，人们都忙着劳动挣钱，所以都不重视学习，孩子大多念几天书会算账就行。所以大舅老舅读书是在别人的笑话中坚持的，不管别人咋说，姥姥就是咬牙不松口。但是大点的三姐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少年丧父，幼弟待抚的生活压力和集体不读书的屯风压力下，她们都早早辍了学，用单薄又倔强的肩膀与命运抗争，与生活抗争。她们的共同目标就是供两个弟弟读书。

        这其中最可惜的是老姨，她实在学习太好了！以至于多年后老舅在县城开店，附近的一位老人家跟他闲聊，聊到老家在哪里，那老人家谈起他当年教过的一个学生是如何优秀，说的竟是老姨。

        据说当年老姨决定不念的时候，她二姐我妈妈哭着劝了她一夜。我妈妈远没有老姨优秀，无论口才还是学习，但她对读书这件事极重视，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读过书，所以后来我高考不顺利的时候，妈妈从来没有动摇过，书一定要读够。

        姥姥就是这样带着她的五个儿女艰难地前行，有无奈，有遗憾，被笑话，被轻视，可是信念不变，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切便都好了起来。记得有一次姥姥带我们去村西头玩，有个人和她聊天，羡慕地说，“你这五个儿女，都过得不错，每家一个丫头一个小子，谁也比不了啊。”那时我不怎么懂，现在想来，真的难得，五家儿女，家家平安，儿女双全，是什么样的修行才可以换得来？

        如今，姥姥的两个孙子，一个是省城大企业里的优秀职员，一个是小有成绩的美陈设计师。三个外孙，一个是优秀村官，两个是国家金融界的精英。孙女外孙女们虽无大的建树，却也生活安稳，儿女康健。十个孩子都有了孩子，大外孙的儿子马上要结婚了，她老人家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当然，二女儿的早逝是遗憾。那是我的妈妈，她病逝于61岁，遗憾很深。但我也知道，她身后，无人能比。作为一个普通农民，她生了我和弟弟，我虽平庸，却也弥补了她未曾读书的遗憾，我读了很多书，走了很多路。而她的儿子，更是实现了她和老姨坐在炕上畅想的关于北京的一切。我们都会好好的，好好生活，好好成熟，好好记得她。

        最后说说我的小表弟吧，高，帅，勤奋，仁义，有艺术家的浪漫气息，也有柴米油盐的接地气。四年级时就为了陪生病的奶奶不出去玩耍，守在身边端屎端尿，甚至把自己弯成奶奶需要的弧度让奶奶靠着，如今又承袭了奶奶和父母的传统，把我们都团结在身边，俨然大家庭的磁力中心。不得不说，姥姥走后，有老舅妈的地方就是姥家，而现在，有小表弟的地方也是姥家，那个我们喜欢的姥家，不会消失，我们的聚会，不会散。

      我的姥家，一提起来有说不完的话，我会永远记得那座老房子，那里的饭香，那里的玩耍，那里的葡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