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摔倒

写下这个标题,源于读到了文友 子晴读书 的一篇课堂作业“摔倒”。颇有感触。

诚然,很多人都有摔倒的经历。它既指肉身与大地亲密接触,导致鼻青脸肿,狼狈不堪,轻者自愈,重者进医院。过程不外乎是:上一秒气定神闲,潇洒自如,下一秒女的花容失色,男的仓皇失措,回过神来之际自己实实在在地已与大地零距离接触了,龇牙咧嘴之时首先秒闪进一个念头:有好多人看到了我的衰样?然后忍住剧痛(估计即便骨折了也要忍住)故作轻松地自嘲一番,先左右看看,还好,终于找到了地面有个坑,于是吐槽相关单位失职,或者夸张地摆弄着已经摔成几大片的手机,感叹这一跤让自己终于下定决心换那款垂涎已久的手机了。再看看旁边的人呢,依旧面不改色地自己该干啥还干啥,顶多被弄出的声音微微侧目瞟一眼,往反方向移一移便是对你遭遇的尴尬最礼貌的回应了,也偶有大娘大妈们好心地替你“疼”一下,散发出人道主义一般的关怀。还有,摔倒也可比喻为某人事业一直顺风顺水,但,天有不测风云,因种种原因导致败走麦城,称它为“摔倒”,暗含了鼓励之意,因为摔倒了还可以爬起来,东山再起的意思。摔倒还可以比喻为在青云直上的仕途之路中,因一时的把持不住而滑下神坛,导致千夫所指狼狈不堪永无抬头之日。

摔倒了就爬起来,然后记住教训,痛定思痛,绝不再犯。

我也想起了自己生命中的那一次摔,差点把五脏六腑都摔出来的一大摔。瞅了瞅腿上的疤,还在。

十几年前,深圳,一出租屋步梯间;方向,下。

没有行色匆匆,也没有手忙脚乱,一如往常地带着自己的装备——手机、泡着胖大海的水杯、某氏响声丸、内里的微笑、还有他们评价的雌雄同体并兼具温和与霸气的自信,像往日一样从容沉着,依梯而下……

然后就———

只不过,只不过那天穿了一双7.5厘米的高跟鞋、而恰好搭配了一条摇曳生姿的阔腿裤而已……

他们称提着某大海茶水和携带某氏响声丸的人为“讲师”或“杀手”,这两个称为有差别,后者只是单纯的背台词走流程,台下的观众比他还淡定,前者则兼而有之,有自己的态度,自己的风格,“杀伤力”很强。他们会暗地里评价这个那个,因为事关他们的利益,连干活的小弟也愿意跟厉害的队伍,虽说工钱一样,但体验完全不一样,有时候听呆了,忘记了做事。

无论他们怎样分三六九等,我都是一笑,露出八颗牙齿的那种笑,可以理解为故作高深,但实情却是确实不知道怎样与别人打交道,虚头巴脑的话说得连自己都起鸡皮疙瘩,既然不屑于出口便不说也罢。于是总用笑来掩饰。

舞台下的缄默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你在台上创造的价值。拿起话筒的那一刻,跨上属于自己的舞台,游刃有余间掌控全局,运筹帷幄间志在必得。因为,这是属于我的时间,我出声的时间,其余:请闭嘴!

我不机械的模仿,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尽管是台上与台下的距离,但我相信共鸣,我要做的就是激起彼此的共鸣,观众认可,那才是杀手锏,才是销售的精髓,我要让台下的他们相信我信任我认定我而心甘情愿地——买单。

每次下来都如掏空一般,放下话筒,灌一壶水,微笑打过招呼便暂时退场,我已尽力,其余交给他们,移步商场,随电梯而上,高频呼吸未完全平复,后劲儿还在,目的地厕所,那里有一块大玻璃镜,它可以照出我的一切:妆容,服装,形体,还有热气腾腾的余温,他们戏称为“霸气侧漏”。发发呆,出出神,再以微微笑收尾,不惧旁人侧目,何惧旁人侧目!我还要战,继续战!

能一气呵成水到渠成,是一部血泪史,支撑的只是两个字——生存。

生存不易,他乡异地更不容易,身体的疲惫,精神的悬浮。今天还“姐、姐”的叫着,明早说不定就已卷铺盖走了人,匆匆过客,过客匆匆。偶尔也有不设防的时候,那是酒后的微醺“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串起这情思的,是对各自家乡的遥想,虽是不同的家乡,却是相同的眷念,不易察觉的柔软,尽在仰头一饮而尽之中。“都在异乡为异客”的相互怜悯之后,友谊之花如昙花一现,一现之后就是——生存、生存、生存!赤裸裸的现实。

人的极限是逼出来的,有压力才有动力,压力有好大,动力就有好足。一次次孤军奋战,一次次咬牙坚持,不给自己留退路,留退路必然不能全力以赴。

某日,头天晚上接下任务,地点:沃尔玛,开支6000,自己带队。全队荣辱皆在我一人之身,而我的荣辱就在我手里的话筒。一天的战斗如何打?我能带着他们荣耀地全身而退结束今天的战斗吗?坐在二楼的麦当劳吃早餐,手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送着食物,嘴里一口一口慢慢嚼着食物,眼睛一眼一眼地看着他们搭舞台,身体平稳,呼吸平稳,心跳平稳。吃毕,站起来稍整理一下,步履轻盈,告诉自己,一步一步来,一步一步完成目标,我已经蓄满了能量。舞台很大气,台下已聚了一部分人,中间那个c位是属于我的战场,今天我能创造多大的价值,全在昔日练就的功夫,加上我自己的琢磨、叫场、暖场、定场、控场和带有自己风格的语言推敲、逻辑缜密的言语表达,还有独属于我自己的舞台亲和力,这些皆是我的软实力,而不是依葫芦画瓢的照猫画虎,把台词背下来捋完全程,“逮住”几个算几个。用他们的话说叫浪费场地。

被别人欣赏要付出代价,被别人妒忌需要能力。不知这样的经历过了多少次,有正常的发挥,有超常的发挥,也有失常的发挥。意志被蹂躏千百回依然坚定,曾越战越勇过,也曾偃旗息鼓过,练就了收放自如的气场,也顺带收获了亚健康。

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管你咋样,来自何方,摔你没商量,摔得你猝不及防,摔得你天旋地转,摔得你怀疑人生。

我就那样慢慢地下着楼梯,脑袋里思索着当天的事宜。

可是,不管你多慢,只消你细细的右鞋跟没有及时从你的左边阔腿裤脚里抽离出来,就足以打乱你的节奏导致你重心不稳,如果恰好这时你的手又没有在扶手上,那么,摔倒就简单粗暴地发生了,想象能有多惨,现实就有多惨,楼梯下行的高度,落差还有惯性,加上你自身的体重,就足以让你体验一次车裂之痛。

我就那样直直地高高地扑倒下去,没有任何缓冲,横跨四五级台阶倒扑下去,就一眨眼的功夫,半截身体挂在台阶上,一阵冰雹夹着泥石流般的震动和所能感知到的极限疼痛瞬间袭击了我,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脑袋一片空白。

几秒之后醒觉自己摔了,狗刨式的摔倒了,意识恢复,第一个念头是,有人看见没有?扭动了一下脖子,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看见。

姿势实在太难看,当务之急先爬起来再说,我以为爬起来是很简单而自然的事情,但显然我低估了这一摔,真相是我根本无法动弹,手脚根本不听我使唤,能抬起的只有我的头,我深吸一口气,想打电话给我妹,叫她来扶我,但电话甩出去很远,而且也得手能活动才行,这办法行不通,那我只能自救。

我开始把意识集中到手臂,我希望它们赶紧恢复知觉,但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肩,遭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莫非摔残了?怎么办?继续!只有继续!终于,局部麻木之后我的右手手指恢复了一点点知觉,我隐隐活动了一下它们,有了点安慰,我希望它们快些带动我的手臂,慢慢地,知觉从手指传到了手腕、然后到小手臂、肘关节,接着是整个手臂,它们有知觉了,但还无法挪动,我缓了一口气,再深呼吸,等待它们恢复功能。

我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体不由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这感觉很可怕,失去知觉的四肢像不是自己的,不管你平时是怎样摆弄它们,那一刻,它们根本不听你的使唤,与你无关一样。意识告诉我得赶快爬起来,因为随时有人下楼梯,现在想来那时如果有人路过,他她肯定会立马把我扶起来,我就不用再趴在地上像死猪一样狼狈。但那个时候就是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的丑样。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试着挪动了一下右手臂,它终于可以稍微移动一下了,但还不能抬起来,我用肩来带动整条右手臂慢慢回缩,往我的腰部靠拢,那样它就可以找到着力点得以支撑我爬起来,接下来,我的左手臂也用同样的方法缓缓缩回到了我的腰处,它们已经到位,只要我双臂能使上劲儿我就可以站起来,我在耐心地等待我的身体核心部位恢复力量,我的大腿就在身后拖着,它们有点知觉,但我身体无法动弹就带动不了它们,只有等,除了等,我什么办法也没有,这时,我听到了好像有人关门的声音,那样的话,关门声的主人很快就会来到我的身边,会将我的惨状一览无余。我得尽快爬起来,这时我有点急了,眼眶有些涩涩地。身体的痛感越来越明显,也预示着我全身就快要恢复知觉了,于是,我试着双臂发力,右边大腿慢慢地移动了一下,然后是膝盖,一寸寸地顶着大腿形成弯曲,我的躯干终于离地了,我终于半跪了起来。

这时整个躯体像散架了一般,而后我双脚双手在地上拖动,一样一样地捡起了散了一地的东西,捡完后,我背靠着墙壁软软地瘫坐着,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我忍住了。痛的,我想。

几分钟后我差不多恢复原状了,发觉小腿钻心地疼,我把裤腿往上挽起来,看到它们青红交加,是在摔倒的瞬间在台阶上拖刮而成的,我幽幽地站起来,浑身发着抖,失魂落魄地一级一级的下着台阶,每走一步,都要用很大的劲儿,浑身控制不住地发着抖,有些虚脱,像是把灵魂摔出了体外。

当我终于拖着战战兢兢的身体站在等了我很久的妹面前时,她心疼得吼了出来:你咋子了?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地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一刻,好像浑身的盔甲被刚才那一摔给摔破了,露出了脆弱的肉身,所有的防备也都卸下。亲人是一种神奇地存在,当你在风雨中飘摇,它就化作了你的定海神针。它可以在某时某刻看见你想让它看见的泪,而有些泪只有自己可见。

还有一些,流在心里的泪,连自己都看不见。

没有无用的经历,回首往事,翻阅往事,那是和昨日的自己最近的地方,凡是自己经历过的,不论你是无意记起还是有意记住,有了它们,你的人生更加完整,它让你的脚步更稳,更踏实,它让你午后醒来,嘴角挂满笑意,呃,这世间,我真的来过。

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穿过阔腿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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