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原的往事.卷一

    平成22年4月23日

    悦子，今天也是雨天，我此刻正坐在图书室的窗边给你写信，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打落在绿叶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零星的雨滴汇聚在一起，在荷塘平静的水面敲出一个个逐渐扩撒开来的清音，我有告诉过你吧，我一直觉得我出生在某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潮湿的空气让我心绪宁静，亦或是大雨将至的某个时刻，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剧变，雷声滚滚而来，让人猝不及防，这个时候，我往往会停下手中的一切工作，等待着滂沱大雨从天空中倾泻而来，那个时候，风的味道会变得好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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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涉谷上班的成田原

    阿原在涉谷的某个公司里当着文员。

    每天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常会买上两罐啤酒和一份便当，偶尔会额外买点零食和酸奶，提着公文包和便利袋，独自享受傍晚时分信步在回家路途上的这份惬意氛围，单身公寓在公司不远处的住宅区里，但阿原更喜欢绕更远的路，每天走过长长的阶梯，走到走后一阶的时候，便会回头看一眼，晚霞褪去，华灯初上，那台阶上的一盏霓虹灯下，除了几只扑火的飞蛾，什么也没有。

    公寓格局很小，小小的起居室紧连着一个放不下浴缸的盥洗室，阿原却将一部分空间用来放一架二手钢琴，钢琴上放了一架小小的夜灯，光线不亮，但暖暖的黄光很合适睡前半小时的夜读。阿原坐在塌塌米上，看着茶几上的微波炉加热着自己买来的便当，视线随着烤盘的旋转而转动，随手打开便利袋里的啤酒，轻轻的呷了一口，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天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但阿原没有开灯，望着窗外渐渐多起来的灯火，他只是把啤酒放下，背靠在钢琴旁，闭上双眼静静听着周遭的动静，狭小的起居室里唯听见加热着便当的微波炉里发出呲呲声响。

    平成22年5月2日

    悦子，在涉谷，我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异乡人，都市人的说话习惯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会鹦鹉学舌般的跟着同事们讲，因此被大家冠以“少言的复读机”这样的绰号。我的确不太想在东京这个大都市里与别人留下太多的交集，公司里总是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和墨汁的味道，还有我不熟悉的同事们身上的各类香水、古龙水的味道。相反的，我最期待的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刻，走在回家的街道上，不知道从哪家飘出来的饭菜香味，露天咖啡厅散发出的浓浓焦糖的味道，便利店里的香皂架上的薄荷味，以及我公寓下面脏脏的垃圾车里的味道，这都是生活最真实的滋味啊。至于我的公寓里，也许真的是太过于狭窄，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分别不清，就连热腾腾的饭香味也都是在打开后转瞬即逝，被衣服汗渍的味道所掩盖。唯一长留的气味是我买的那台二手钢琴的味道，木头的味道在经过一天充足的阳谷沐浴后散发出独特的芳香，亦如燃起的熏香般让人沉醉。你定是会取笑我的，一个五音不全，不通音律的家伙竟然把家里珍贵的空间拿来放钢琴，实在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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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森

    阿原感觉心中一阵酸涩，拿出手机，却不知道应该拨出谁的号码，屋里完全暗了下来，手机屏幕的白光把光秃秃的墙壁照的惨白，阿原均匀的呼吸声颤动着狭窄起居室里的空气。

    阿原仿佛听到了森林在风中飒飒作响的声音，一层接着一层的声浪此起彼伏，如同海潮般朝着耳畔涌来，那是一片广袤的林海，中心环绕着一片湖泊，圆月的光辉播撒期间，让平静的湖面充盈着晶莹剔透的光斑，这静默的光芒缓缓从湖面溢出，让湖畔的森林也蒙上了一层夜的光辉。阿原站在阳台上极目眺望远方，努力的大口吸气，急切的想要记住眼前的这一切盛景，用眼睛，用气味。

    阿原闻到了烟草的味道。

    一旁的滝之介拿出烟放在嘴里，点燃了烟。

    “抽吗？”

    “抽。”

    阿原接过滝之介手中的烟，稍微踮起脚，凑到滝之介的面前，借着燃起的星火，点燃了自己的香烟，烟气呛着阿原咳嗽了一声。

    “你知道吗，你是个只会考虑你自己的人。”滝之介突然间说道。

    阿原沉默不语，头偏向一边。

    阿原和滝之介就在外面的阳台静静的看着月亮，不再有更多的交谈，不久后，滝之介转身离开，阳台一侧是间琴房，一架钢琴静静地隐没在没有月光的黑暗中，没有开灯，滝之介开始熟练地弹奏起来。阿原在阳台上悄悄地留下了热泪。

    那是那天夜里大概最有温度的东西了吧。

    那日之后，两人打了一架。阿原的眉毛被剃掉了一半，头被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滝之介用他最喜欢的鼓架狠狠的修理了阿原一顿。阿原坐在前往医院的的士车上，手紧紧按着头上不停渗出血来的纱布，同车陪护的朋友不停的安慰着阿原，说滝之介一定会接受应有的惩罚和处罚，阿原没有错。

    阿原躺在病床上，挂掉了滝之介母亲的电话，温柔但是早已心力交瘁的声音久久缭绕在阿原的耳畔，那位母亲最后的哭泣让阿原措手不及，愈发感到疲惫，阿原盯着天花板的眼神空洞无力。周身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和鲜花凋谢破败掉的腐味挥之不去，阿原觉得嗓子干渴无比，却不想抬手去拿水杯，最终在辗转反侧的失眠里，阿原终于于黎明天青时方才入睡。

    滝之介没有来探望过，也没有道歉。依旧把玩着自己钟爱的音乐，在学校里形形色色的人群中特立独行，让人难以靠近，刻意地越过每一个人的身边，不留下更多的足迹，在那之后直至毕业，阿原也与滝之介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