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一月二十四日,曹叡任命司空卫臻为司徒,司隶校尉崔林为司空。
十二月八日,曹叡患病。
十二月二十四日,立郭夫人为皇后。
当初,太祖曹操还是魏公时,任命赞县县令刘放、参军事孙资同时担任秘书郎。文帝即位,改称秘书为中书,任命刘放担任中书监,孙资担任中书令,两人掌管机密。曹叡即位之后,两人尤其受到恩宠信任,都加任侍中、光禄大夫,并封为家乡本县的侯爵。这时,明帝曹叡亲自处理日常政务,屡次出兵,中枢筹划都由他俩掌管。每有国家大事,朝臣集会议事,经常让他俩决断是非,择定而行。
中护军蒋济上书说:
“臣听说,大臣权力太大,国家就有危险,左右过于亲近,耳目必受蒙蔽,这是古代最大的戒鉴。以前大臣掌事,内外动摇不安;如今陛下识见高明,亲自处理国事,众人无不肃然。并不是说大臣不忠,只是权威下移,人们对君王就一定怠慢,这是情势发展的必然。
“陛下既然已经察觉大臣掌权的弊病,希望不要忘记左右亲信造成的流弊。左右亲信的忠心正直和深谋远虑,未必超过大臣;但是,其谄媚取悦,投机钻营,恐怕还有独到功夫。如今外面谈论政事,动辄就说‘中书’如何如何。虽然他们恭敬谨慎,不敢与外臣交结,但是有这样的名声,恐怕也容易让世人误解疑惑。
“况且他们实际上掌握机要,整天事奉在陛下跟前,如果陛下在疲倦之间,有些事就交给他们决定。众臣看见他们确实能决定事情,自然就会奉迎他们的意向而行事。一旦有此弊端,私结成朋党,褒贬毁誉就会兴起,功过赏罚必定颠倒,走正路向上的通道或许会被阻塞,而曲意逢迎左右近侍的却能显贵,他们抓住空子就钻,看到迹象就干,陛下亲信他们,也就不再猜疑。这按理是应该让陛下早早听到了解,如果用心留意,则左右近侍的形迹自然暴露。
“有的朝臣,担心自己的意见与陛下左右亲信不和,招致他们怨恨,所以干脆就不说话。但是,我认为,陛下静神沉思,垂听舆论全面观察,如果事物有不尽合理或是不合于用的,就要改换曲调,远可以和黄帝、唐尧的功劳相等,近可以使武帝、文帝的政绩发扬,岂会被左右控制呢!
“可是君王不可能独自承担天下的全部事情,必当有所托付。如果委任一个臣属,除非有周公旦的忠心,管仲的公道,否则就有弄权败官的弊病。当今之世,栋梁之才虽然很少,但德行能称职于一州,才智可效力于一官,忠信尽力,各奉其职的人,还是可供驱策的,不要使圣明之朝出现恶吏专权的丑名!”
曹叡不听。
等到明帝曹叡病重卧床,深虑后事,这才任命武帝曹操之子、燕王曹宇担任大将军,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共同辅政。曹爽是曹真之子,曹肇是曹休之子。明帝年少时与燕王曹宇亲近友好,所以把后事嘱托给他。
刘放、孙资长久地掌管国家机要,夏侯献、曹肇心中忿忿不平。殿中有鸡飞上树,两人互相说:“他们占这棵树也太久了,看看还能再占几天!”刘放、孙资担心他们对自己不利,图谋离间他们。
燕王曹宇性情恭顺温和,诚恳地坚决推辞,曹叡让刘放、孙资进入卧室问道:“燕王推辞,他的性格为人正是如此吗?”刘放、孙资答道:“燕王实际是自知不能承担重任,所以这样。”曹叡问:“谁可以承担?”当时只有曹爽一人在旁,刘放、孙资顺势推荐曹爽,并且说:“应当召回司马懿参与。”曹叡问:“曹爽能承担这件大事吗?”曹爽汗流满面,紧张得不能回答。刘放暗中踩他的脚,耳语说:“快说以死奉社稷!”
曹叡听从刘放、孙资建议,打算任用曹爽、司马懿,不久中途又改变,下令停止先前的任命。刘放、孙资再次入见游说明帝,明帝再度听从他们的意见。刘放说:“最好亲自写下诏书。”明帝说:“我疲乏极了,不能写。”刘放随即上床,把着明帝的手写下诏书,遂拿着出宫大声说:“有诏书免去燕王曹宇等官职,不得在宫中滞留。”曹宇等流泪而出。
十二月二十七日,任命曹爽为大将军。曹叡嫌曹爽才干较弱,又拜尚书孙礼为大将军长史,辅佐曹爽。
[点评]
曹叡本来已经安排曹宇及夏侯献、曹爽、曹肇、秦朗辅政,就因为夏侯献、曹肇惊动了刘放、孙资,结果让曹叡改为能力最弱的皇族曹爽和最强的外姓司马懿辅政,曹爽岂是司马懿的对手!从某种角度来说,夏侯献、曹肇一句“公鸡还能在树上呆多久”,就将曹家江山拱手相让了。
这时,司马懿正在汲县,曹叡派随身仆役带着手诏前去召他。开始,燕王曹宇替明帝筹划,认为关中事关重大,应让司马懿走小道经轵关向西回到长安,事情已经施行。司马懿不久又接到第二封诏书,前后矛盾,怀疑京师发生变故,于是急速入朝。
景初三年(公元239年)
春,正月,司马懿回到京师,入见明帝。曹叡拉着他的手说:“我把后事托付给您,您要与曹爽一起辅佐幼子。死岂是可以忍住的,我强忍着不死是为等待您。能够与您相见,再无遗恨了。”于是召来齐王曹芳、秦王曹询拜见司马懿,又指着曹芳对司马懿说:“就是他了,您仔细看看,不要看错!”又教齐王曹芳上前抱住司马懿的脖颈。司马懿叩头流泪。这一天,立曹芳为皇太子,明帝旋即驾崩(年三十六岁)。
明帝深沉刚毅,聪明敏捷,但纵情任性。能够择别官吏的事功和能力,排除虚浮不实。每次发兵出征,讨论决定大事,谋臣将相,全都佩服明帝的远大谋略。记忆力极强,就算是左右小臣,在官员名册上记载着有关性格、品行、履历,以及他的家庭成员,父兄子弟的名字,都能过目不忘。
孙盛曰:
听长辈说,魏明帝容貌英秀出众,站立时长发垂地,有些口吃,话语不多,但性格沉着刚毅而有决断。起初,各位大臣接受遗诏辅政,魏明帝把他们都派出去镇守地方,朝政则由自己亲自处理。对大臣优待礼敬,心胸开阔,喜爱爽直,即使大臣当面冒犯批评,也不折辱诛杀,他的君主度量是如此宽宏。可是他培养长远的恩德,不能垂范仁厚的风范,不巩固曹氏宗室作为基础,至使大权旁落,社稷无人保卫,可悲!
[点评]
曹睿很聪明,即位后本来还有几分文韬武略,但却迷失心智,不求进取,追求奢华与淫欲,淘空了身体,短命呜呼。也就是说,他有明君的资质,却没有明君的修为,应该是愧对谥号“明”字。
曹睿有三个错误:
第一,他胸无大志,既不想一统天下,也不想国计民生。自诸葛亮死后,他认为最大威胁已经没有了,于是无视吴蜀的存在,开始吃喝玩乐,劳民伤财在所不惜。
第二,不能“建德垂风”,无论对官吏,还是对百姓,没有恩泽也没有率先垂范的教化。在官僚系统,排斥大臣,依靠近臣治国;对待百姓是无节制驱使,祸国殃民,甚至“与民争妻”,留下了千古恶名。所以,他既无恩德于天下,反而树立了一个做人做事的坏榜样。没有民心,所以后来社稷更替,也没有人愿意出来拱卫曹魏江山 。
第三,未能将宗族作为政权基础。封建王朝的特征就是“家天下”,这也是那个历史时代的必然产物,所以宗族也是王朝主要根基。虽然宗族内部权力也是竞争激烈,但最后不管谁在台上,皇帝的姓并没有改变。曹叡对宗族猜忌,甚于外姓权臣,不给他们权力,从对待曹植的几封信就能看出来。
曹叡把权力紧紧的抓在自己手里,对谁都不放心。可是,最终还是要把权力交出去啊!他在关键时刻却昏愦托孤给司马懿,他以为司马懿是诸葛亮,哪知道诸葛亮与刘备是什么感情。稀里糊涂的交权,这不仅是交出权力,是交出了社稷江山,交出了子孙的性命。
身处高位的人,常常在想,谁能忠诚于我?
老板,孔夫子早就教导你了:“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你首先要问自己:你忠诚于你的“臣民”了吗?你真正关怀、成就他们了吗?你把他们当工具,当牲畜,他们凭什么要忠诚于你!
可怜的曹叡,“我强忍着不死是为等待您”,这话说得多感人,可是晚了,从来不为别人着想,甚至猜疑,临死指望他人为自己尽忠,这事不靠谱。司马懿是流泪了,不排除现场的一时感动,但更像似“鳄鱼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