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梦(胃)

    那是一个月全食的晚上。在由江苏南通到上海的客轮上,熙熙攘攘、嘈嘈杂杂的人群拥挤着到船舷边上去观赏这难得一遇的天象奇观。然而在空空荡荡的三等船舱里,有个年青人软绵绵地倒在窄窄的铺位上不能动弹,脑子里嗡嗡的全是外边嘈杂的声音。他的脑子并不能思考太多,他只知道他需要坐上这条通宵客轮,第二天一早他就该回到上海。还好他不能思考太多。要不他就会惊恐地发现,他是怎么挨到船上来的。在到达码头后他已忍不住恶心,深深弯腰弓背吐了一大口鲜血。而更早之前,在一个叔叔家的洗手间,他在拉出一滩红通通的东西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晕倒在地,也不知晕倒了多少时间。然而他还是若无其事一样和热情的一家告别坐公交车到南通码头。不管怎么说,他没有麻烦叔叔一家人,他没有浪费船票,没有改变他既定的行程。他倒在铺上,只盼天快快亮起,客轮快快抵达上海十六铺码头。忽然他又一阵阵肚子不舒服,并不是痛。他总是很难感觉到痛,属于痛不敏感或痛感表现形式迟钝变化的人。无论是身体上的病痛还是情感上的伤痛。当时,不管是怎样的不舒服,他忍不住必须上洗手间。他可不能想象在公共场合因他出现任何异常,令人不快、恶心、造成麻烦。于是他扶着摇晃的墙壁一步步挨到洗手间去,又拉了不少东西,并弄了一点粪便到一个小玻璃瓶子里头去。这么多年过去了,记性不好的他,对许多事件的记忆已日渐模糊。他一直觉得那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当时他怎么会想到要去取样粪便,而且他居然还能在那样的环境和情况下,不知从哪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小瓶子。时间总是会抹平遥远过往尖锐的痛苦和突兀的情感波澜。多年以后,一切似乎也显得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似乎平平淡淡地他就挨到了凌晨,并且坐车回到了徐汇区找到一个医院。当前台接待的医生看一眼瓶子后,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这个“傻瓜”说,你居然还能站着!是的,他居然经历了这一切,安然抵达医院怯生生地去看病。检查的结果和前台判断的一样毫无疑问是严重的胃出血。起因应该是原来胃部的溃疡面破裂引起大出血。医生形容当时的胃壁其实已象一张纸那么薄了,如果一旦穿孔后果不堪设想。胃穿孔的话,血液渗入五脏六腑是需要立刻进行抢救的。而身处长江客轮上的一个平头白姓,是不可能有直升机将其及时送到医院的。那么就没有今后更多的傻事和奇妙的情感经历发生了。

      其实那个晚上喝的酒并不多,记得可能是一瓶泸州老窖吧。他在南通学车顺利结束了,于是到照顾他的善良热情的叔叔一家,与可爱的小一朵进行告别晚餐。没想到他以这种方式离开南通,从此没有再踏上南通这片土地,从此没有再与叔叔一家人联系上。。。。。。是的,那个该死的严重溃疡一定早已埋在他的胃里静候发作良机了。他并不贪杯豪放之人。但毕业后来到了建筑工程公司。这可是个人才辈出的大酒场。新来的几个年轻人对工作,对生活的憧憬很快被现实中的无奈和空虚所包围。夜晚来临的时候,百无聊赖的人们一起喝啊喝。老一辈们爱喝爱聊,看轻人们爱想不能喝。可他们能不喝吗?在那样的氛围里,大家都喝啊。他虽然总是在很多环境里和大家格格不入,他不和他们打通宵麻将,不爱赌钱,不爱聊女人,可他却不能拒绝酒。他不爱费尽口舌去说酒场上的客套话、劝酒话和挡酒话。于是他将他的苦闷和对美好的幻想和着酒统统灌入那未经任何训练的胃里。他从小到大没有喝过一杯白酒,而第一次大喝,就着几斤卤料、花生米和泡面,他也灌进去了一斤厦门高梁。喝完他也不显山露水,脸不红脚不晃。还照顾好其他醉酒的同事,然后才去睡觉。可酒精的能量岂能尚罢干休,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缓慢浸袭。深夜里他忍不住才开始吐起来,将一切的一切吐光,甚至吐光青青的胆汁,吐光那青春的雄心壮志,直吐到天亮干嚎。那时的他还能喊得出声,还能喊天啊!天啊!肯定也就在那短短的几年时间,青春燃烧的岁月荒废在幻想中,胃也被酒精和幻灭灼烧破坏。

     唉,那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从上海回到漳州以后,他逐渐懂得去照顾自己的身体。在后来的工作中,他宁可不求上进,宁可不合群,宁可不听领导的话,也不去用酒伤害自己的胃,伤害自己日渐麻烦的心灵。因为生活中一定有属于他的美好。也许是墙角一朵顽强生长的野花,也许是天边那若隐若现的雪莲。他看到了,他能感受到,那就是属于他的美好。虽然他已不再年青,虽然他终于懂得年青不应挥霍与空想。他那久远的教训和他的坚忍本性应该放在脚踏实地的正途,应为那美好的心灵而一点一滴平静地前行。生命不息,追求不止,让真永驻,让美永驻,让爱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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