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冬天的回忆,依然停留在小时候的烤红薯时代。
我的家乡是一个冬天非常寒冷的省份。冬天不下浪漫的雪,反而是下冰冷的冬雨,任你穿多厚的衣服,依然抵御不了寒气入侵,冰冷彻骨,所以地理书上给这个冬天的雨起了一个寒冷到极致的名字——冻雨。没错,我的家乡是西南边陲小镇,贵州,而我的家,我的童年,我的冬天的回忆也在那座边远山中的小村舍。
南方人是极少见雪的,冬天的回忆是冰冻、黑漆漆的火炉、冒热气的红薯和脚上胖胖的毛线棉鞋。大约到了11月底,天气开始转冷,满山的李子树全都光秃一片,只有少许的树上还挂着上一年的残叶,再过些许日子,天气开始变得干燥,其实宁愿天气干燥,也不愿他下雨,因为下雨实在是太冷了,南方人没有冬天吃饺子的习惯,所以冻掉耳朵也没有办法来找到新耳朵来代替,只有在集镇上花个几十块大洋买个捂耳朵的或者是可以包住耳朵的帽子,这样才可让自己的耳朵不会被冻掉。小孩子还会被妈妈强迫戴露出指头的手套,要不然没有经历寒冷的手被泥土和冰水侵蚀后会变得脆弱,最后被一个个冻疮找上。
到了12月中旬后,开始到了结冰时节,白菜上、竹叶上、水管里,甚至是狗尾巴上都被晶莹的冰块包裹着,小时候没见过钻石长什么样,但看了晶莹剔透的雪冰花之后,也大概知道了钻石的闪耀。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小孩子爱玩的天性,用烧开水壶的壶嘴对着水管流水口,让热气融化水管里的冰雪世界;将叶子上、屋檐脚的冰块和冰柱取下,然后也不嫌弃,放在舌头上舔一口,哇,好像有叶子的清甜味和青苔的泥土味。最后被妈妈看见后,回去又被臭骂一顿:我好不容易才给你烘干的衣服又被你这个臭丫头给弄湿了,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在炉火边,哪儿都不准去。就这样,我像一只小猫被妈妈揪坐在炉子边烤火。
坐在炉子边烤火真的很无聊,又没有电视剧可看。想着还好有我的小花猫陪我玩,我还可以揉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但是小花猫也很嫌弃我对它脑袋的蹂躏,兀自跑到炉子的另一角去了。
自己的手上戴着袖套和围裙,乌漆嘛黑的,脏兮兮的,不过这绝不是我的错,全都是炉子上黑黑的煤灰和小花猫的泥巴梅花脚,每当我把手靠在炉子上时,就把这些黑的、黄的、灰的全都一扫而净,紧接着我就会当个背锅侠,替它们忍受妈妈的河东狮吼,絮絮叨叨。
不过还好有烤红薯,能够让我忘记这些不愉快。人们喜欢在食物寻找幸福,然后在品尝食物中品尝幸福。烤红薯真是湿冷冬天里的绝配,我最喜欢烤得焦焦的红薯。我们家乡的红薯是红皮白芯,放在火上烤的过程中还会滋出糖油(姑且叫它糖油吧,我也不知道它的术语叫什么)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个无底洞,遇上啥都想摸一摸,碰一碰。好奇心促使我去摸了红薯流出的糖油,有烫的触感和黏黏的感觉,以及干了之后留下的一块块黑色的斑块。
小时候的脑洞真是大,以为糖油流完红薯就不甜了,赶紧让妈妈给我剥开,看着焦黄的红薯,还没等妈妈把“小心烫”几个字说出口,我已经把红薯放进嘴里了。好烫,好烫,但是我也不愿意吐出来,怕红薯的甜蜜从嘴里溜走,只得大口大口地吸进冷气,来降低热气,等到红薯的温度降了下来之后,我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掉它,软糯糯的红薯塞满整个嘴巴,甜蜜的味道从晕撒开来,让人感到幸福。烫觉从舌头到喉咙再到胃,只得让人说一句:“啊!真暖!真舒服。看着我颇为满足的傻样,妈妈也开心地笑了。
我梦想的冬天是白茫茫的一片,有挂着彩灯的圣诞树和戴着圣诞帽的白胡子老爷爷,还有铃儿响叮当的欢快,可是现实的冬天却只有刮脸的冷风、脏兮兮的袖套、泥巴味的冰块和烫嘴的红薯,妈妈的唠叨还小花猫的喵喵喵在耳边来回切换。
长大后的我见到了白茫茫的冬天,斑斓的圣诞树和圣诞老人,在干净的地方吃着已经烤好的红薯,不会再把袖口弄得黑黑的。红薯很甜,我也不会再烫到嘴。我可以再看到红薯流出糖油,可我不可以看到那时候的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