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秘闻录》系列小说之《你的风雨桥》

《你的风雨桥》  长篇连载

十七、苗嫁

连续几天都是阴天,也落不下雨,空气闷热。你呆在三龙寨子里第三天了,就为看到苗族婚嫁的场面。这两天,你以小龙这位年轻的苗家医生为题材,构思了两幅作品,把画好的速写递给小龙看,她立刻笑得合不拢嘴。你在这被森林包围着村庄里到处旋转,看到了家家墙上挂的四面鼓,看到了穿着玄衣,扎着发髻的女孩子,女孩子们头上都别有银簪子,很是别致。

你信步走到乡村小学,正是课间休息。二三十个小孩们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你,你一开口说话,他们哗一下全闪开了,站得远远地看你,老师走过来了,你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这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老师,留着短发,漂染了些红色,脸庞肤色自然健康,身材出奇地好,让你不好意思盯住她看,但是眼光却始终离不开她。她倒是挺大方,走过来说学生们见生人少,不敢跟你讲话。

你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是来采风的,顺路进来看看孩子们。正说话间,上课时间到了,孩子们呼啸着冲进教室,有几个顽皮的把头探出门口,把脸贴在玻璃上看你。你掏出一百块,说:“老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临时没准备,没有买一些文具来,就请老师代买,送给孩子们吧。”

这位漂亮的老师一听,没有伸手接钱,而是非常端庄地说我叫石静容,代表三龙寨小学谢谢你。说完给你举了个躬,才将钱收下。

石静容,非常美的名字。她看你没作声,赶紧说我先去上课,中午十一点半我在这里等你,到我家吃饭,算是对你的感谢。你正准备说推脱的话,她一转身进教室去了。你一个人站在校园里,前所未有的美妙感觉不断地撞击你的胸膛。离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不能这样站在学校里影响孩子们上课,于是你走出校园,想想也不能走远,就到不远处的山涧清泉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

放学了,孩子们叫喊着离开学校后,你走到校门口的大树下,没过多久,龙静容出来了,她换下了刚才穿的白衬衫,穿起有点旧的绣了花边的浅蓝色衣服,边走边将一边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可能施了点淡淡的眼妆,她的眼睛看起来非常迷人。走到你跟前莞尔一笑:

“走吧,我家就在前边不远。”

你随着她走到她家的院坝。

这是非常整洁的一家苗家小院子,一幢两层的吊脚楼,吊脚柱间的空隙,没有像别家一样养牛,只是堆了不少柴火,她拿条板凳给你,说你先坐一下,我摘菜。

“其实石老师不用麻烦你,我也不是专门做慈善事业的,只是给你可爱的学生买点学习用具,还是请你代劳,没有理由要你忙里忙外招待我。”

“这个就不用再说了,受了人的帮助,理应感谢,你等等,我很快就好。”

她到厨房忙着做饭,你没事干,就站起身来在她家的木楼堂屋晃荡。石静容从厨房出来看到你在转悠,就说你到处看看吧,我们这就是正宗的苗家吊脚楼了。 

你顺着楼梯爬到二楼,四个房间都开着门,就顺便瞄了一眼,一间屋子放有电视机音箱等家电设施,看起来是起居室;另一间干干净净,家具都是朴素的竹木材质,一看便知道这是老人的住所,第三间有木板彩绘的吊顶,摆着几件时尚的衣柜,一支双人床,床头柜上摆着些书,这肯定是石老师的卧室了,你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结婚照,仔细看看,女的正是石老师,原来石老师嫁人了。  

走下来坐到院坝里,石老师已经将菜端上桌,用竹罩子罩起来,她坐到灶膛边又加了一把柴,鼓起腮帮子吹气。看到你在门口看,就笑着说,火小了,煮不起锅巴,我是打算请你吃锅巴饭的。

饭上桌了,简单两个荤菜,一个素菜,还有一大块锅巴,闻起来奇香。石静容撕了一块下来,递给你,说你没吃过吧?

你问她如何制作,她说煮饭时火候掌握好,把熟透的米饭盛出来,剩下锅巴就在锅底,然后挖点猪油涂在锅巴上,香味就出来了,下一步是根据个人爱好在锅巴上撒老酸菜、葱花、姜丝或者辣椒,锅巴吃起来就非常香。

你看着她,突然想到刚才看到的结婚照,就问她丈夫去哪里了?

“我男人出去打工了,到年底才能回来,我们去年才成家,现在就是我和婆婆妈两人在家,我公爹在县城里做短工修路。”

石静容一个人在家,这样带一个陌生男人回家吃饭,却没有一点羞怯或防备,可见其心地之单纯,倒是你自己,上来就貌相,实在是肤浅。

“石老师,感谢你的招待,我以后有时间还来看望你的学生们。下午你去上课,我去给你拍几张相片,用作画画的素材,你看可以吗?”

她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你回到小龙家里,翻看数码相机上石老师的照片,真有空谷幽兰的感觉,这样青春貌美的女子,就这样将一生奉献给这大山、这森林和这些苗家的小孩,你略感唏嘘。其实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职业很多选择,从事者的初衷并非献身理想或投身爱好,更多的仅仅是为了找一碗饭吃,可是在长期无意识的坚持中,成就了一些让人感慨却又敬佩的事业。

入睡前,小龙神秘地告诉你,明天新娘子要出嫁了,明天一大早我来喊你,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同意你参加卡莎,你带起你的照相机,如果邀你喝酒,你听我的安排。

晚上你有点兴奋,思来想去,感觉自己此行也是在寻找一种艳遇了。很多旅游的男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到处游荡,寻找可以共枕的异性(现在同性间也撕了遮羞布,变得流行且普遍起来),走到哪里就睡到哪里,他们将这种旅行方式当做自己的信仰。当然大多数的人是到处走一是为了生活,二十为了开阔眼界和自我疗愈,而你则是寻找灵感,挖掘第一手创作素材,这种素材,必须聚集了美的要素在里面,素材中多半是女性,这样说起来,你确是是寻找艳遇,“艳”的字面本身就是“姿色丰满”的物体,是种存在,不是行为。

第二天天还未亮,小龙就来敲你房门叫你快起来,再有一会儿工夫,新郎家就来人了。

你赶紧起床。小龙穿了民族服装,头上也带起漂亮的银饰。一路跟着她走到寨子深处的一幢吊脚楼,这就是新娘子的家了。

新娘子是在闺房的,她的闺蜜在上面陪着她。堂屋立坐满了亲朋好友,小龙的父母见你来了,就赶紧迎上来打招呼,人们有的着便装,但大部分都是穿苗服,小孩子也都穿着民族的服装,好奇地看你脖子上的相机。

正中间的八仙桌上方,摆有祖先的牌位,桌上放了一只大红漆盘,里面有一只猪头,四只猪蹄以及一条猪尾巴,八仙桌两边的桌子上,放了很多层被褥,以及几套不同色彩的苗服和两件银头饰。从小龙嘴里得知,以前本地的苗家婚嫁,最看重的衣服被褥,谁家的衣物被褥多,就表示家道好,因此有不少人家到婚嫁时就到亲戚朋友家借被子借衣服凑数,多的甚至有三四十套衣被。你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小龙叹了口气说以前我们这里太穷了,女孩子出嫁最大的梦想,不是要多少彩礼钱,要到钱也没地方花,买东西都要到几十公里的山外,最实际的就是衣服被子,有衣服穿,有被子盖,才能扛过阴冷的冬天,现在生活好了,但是这个习惯是流传下来了。

两侧的地上,放着一些纸箱,都是家电包装箱,上面放着被子鞋子,花花绿绿一片。小龙告诉你,放桌上的猪头是男方家的聘礼,左边的被褥衣服鞋子是女方的陪嫁,右边的家电是男方的彩礼,早就送过来的。今天就是正酒,明早新娘要出门,一会儿新郎家人上门要过层层关卡,才能带走新娘。

不一会儿,你隐隐约约听到了有唢呐和芦笙的交织声慢慢悠悠地传来,小孩子们跑了出去,叫喊着娶亲的上门了。刚才还在屋里坐着的人立刻分成几拨,有的去了屋外,有的站在门口,还有在屋里正襟危坐。站门口和去外边的的人,手里都提有一个箩筐,里面装的是糯米,手里还有人提着一根藤条,迎亲的队伍终于出现在门口,你赶紧举起相机。

最先进院门的是挑着两个插花箩筐的中年男子,这就是引路的新郎的叔叔了,随后是一个着盛装的老妈子,穿着较为讲究的银饰服装,进来后在院子里转了三圈,然后扯开嗓子唱起来,此番唱的全然是苗语。紧接着两个吹唢呐芦笙的人也进院子来了,院子里有人点燃了鞭炮,各种声音交织,一时热闹非凡。老妈子一嗓子唱完,嫁女方开始唱了,新郎的叔叔被拦到院坝里,必须要用牛角杯喝大三杯酒,才能放行,每喝一杯,就有人用藤条在背上抽打一下,你看到这情景,吃了一惊,如此这般不是要将人打坏?但却见新郎的叔叔满脸幸福的笑,全然没有挨打的痛状。放到门槛外的箩筐用红布蒙起来,但是能听到里面有鸡鸭叫的声音,后来还有几个人,抬着些箱子,一伙人鱼贯而入,新娘家人将糯米撒在地上,进来的迎亲队伍每个人都要从糯米上踩过去。迎亲队伍进屋后,男女双方家人分别坐成两排,厨房间端来了早餐,是甜酒煮红色糯米糕。早餐用过,新郎家开始过礼,也就是将红布包好的彩礼钱递给新娘家的主事人,主事人接过红包,将里面的钱取出,一张张放在地上数,一边吆喝着,意思是让所有人都看到。随后,主事人将钱交到新娘爸爸的手里,双方家长站起来握手拍肩,将旁人倒好的大碗米酒一饮而干,过礼的环节就算结束了。你看看估计彩礼钱在五万元左右,门外围观的寨子里的乡亲,不约而同发出“哦咦”的声音,看样子是在赞叹新娘找到了好人家。

过完礼,新郎家的人将早已带来的喜糖散发给门里门外的乡亲,接着双方歌手上场,对歌开始了。

你赶紧举起相机,拍这没有表演性质在里面的苗家“吵莎”场景。他们唱的内容你是听不懂的,但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争相接唱,估计已经进入了斗歌的白热化阶段。转眼午饭时间到了,午饭是锅巴饭和几样大肉菜品,小龙招呼你吃了一点,说下午才是正餐。你问小龙“吵莎”与“卡莎”有不同吗?小龙说今天只是寨上人来把主人家的场面撑大起,“吵莎”要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开喉,不是专门刁难新郎家,是夸耀我们自己姑娘的好样子,好心眼,好家道,对方就还歌说新郎的好,就这样。“卡莎”的话要到娶新娘子走的时候才卡,若卡住了新郎家,那就说明新郎家没能人,没本事,是不能带新娘走的。

你听了好奇,问小龙,这样的话岂不是要卡很多天了?或者男方家里没人手,真的被卡住了,娶不走新娘,这婚礼怎么办?

小龙笑笑说其实没这么严重的,现在的仪式简单很多了,以前倒是真的有你说的这种状况,时间长的要卡十天半个月的都有可能。但是新郎家真的有本事,家族兴旺,一般都能把新娘家人卡下去,出门后,不尽性还要回寨子口倒卡,嘲笑娘家人没本事,寨子里没厉害人物,嘲笑的是整个寨子。

“那会不会有这样情况,比如说搞得不是很开心,被比下去的一方不服气,又没有可能发生一些争执呀冲突呀什么的。”

“不会的,都是为喜庆,为开心,娶亲出嫁都是好事,没有谁为此生气。”

看来,你所听到的本地的苗族人如何之不讲道理,确是一种讹传罢啦。

下午又接着对歌,这个阶段连新娘子家的娘舅一方都成了寨子里的人争相邀歌的对象,你来我往,好生热闹。新郎家一行中有长相非常相似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却始终沉着脸,始终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接过一首歌。你看着奇怪,就问小龙这是新郎官的父母吗?

小龙刚接唱了几句,脸都是红的,听你问,就神秘地说,这两位是真正的歌师,现在还不到出手的时候,现在都是我们这些年轻的歌手在相互斗歌,要等到关键时候了,歌师才出场,但是,我们这方也有歌师在准备,对方一旦上歌师,我们也不会输。小龙讲到这里,感觉很是得意,好像自家寨子里得歌师一定能把对方比下去。

你早就知道这样一句俗语“高手在民间”,现在想来是非常有道理的,真正某个行业中的顶尖高手,不是整天在舞台上媒体里出现的人,而是隐藏在百姓中间的普通人,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行业内的高手,源自于对行业的热爱,长年累月的实践积累,都是发自内心的感受,比如你所知道的陕北民歌,头扎三道道蓝白羊肚肚手巾的陕北汉子,挥着长鞭,赶着羊群站在高岗上,夕阳余晖里一曲高亢的民歌,打发了寂寞,唱出了情调,没有唱歌的技巧性,有的只是一腔感情,论音色音调,很多专业从事音乐的人都甘拜下风,这些高手,其实就在我们生活的周围,甚至就是朋友邻居。

你将要看到的对歌,正是高手间的较量。

晚上是最热闹的,吊脚楼上到处挂起灯笼,红彤彤一片,夜席很丰富,鸡鸭鱼肉全部上了席,新娘子的父母招呼客人喝酒,米酒荞麦酒两大缸子就放在院子里,喝酒的人不用等招呼,自行用一个大木勺斟酒到大碗里,人们都喝得异常尽兴,你在这热烈的氛围中,忍不住也喝了几大碗米酒。

酒席过后,堂屋里的人围坐成里外两圈,里面围着矮桌子坐的是长辈,包括双方的歌手在内,外一圈则是作为撑场面的歌手,周围有站有坐都是寨子里的族人,这场面才是正式对歌挑战。在人群里,你看到了石老师的面容,她穿上了苗服,头饰也很庄重,在灯光下,更显妩媚。她也看到了你,就过来打个招呼,随后就站在旁边的女性中间。

双方往来交战到子夜,有的人已经悄悄离场回家休息了,但大部分都在,新娘家的人从厨房端来用糯米鸡肉精心熬制的油茶饭做宵夜款待唱歌的所有人,你坐在一边,刚有点倦意,突然听到石老师在唱歌了,你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赶紧拿相机来拍她,惹得众人直朝你看。

一夜鏖战,已经是深夜时分,你早已瞌睡到听不清他们是在唱些什么,小龙看你实在疲倦,就走过来喊你到主人家的厢房里随便躺一下,养足精神,真正的重头戏在早晨。

你站起身来迷糊着双眼走到新娘子父母住的厢房,发现屋子里床上地上早已躺下不少人,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于是走出来,坐在竹椅上,靠着墙在他们近似于谈心的依依呀呀的唱和中,迷糊过去。

好像刚睡没多一会儿,小龙就摇你起来,说新娘子要出门了,快来拍吧。你揉揉眼,看到堂屋里打扫了干净,人都站到了院坝里,迎亲的队伍也都在屋外了,这吊脚楼本身是一家亲兄弟三人合住,楼子围成一个天井,院坝里铺满了青石,天刚刚透亮起来,远处的山尖有淡淡的晨雾。

就着院子里凉水洗了把脸,四处看看,却不见有石老师,就问小龙石老师去哪里?

小龙一愣,反问道:“你认识石老师?”

你看小龙的神情略有变化,就说我前日去学校给孩子们钱买点学习用具认识了石老师,人很好的,邀请我去屋里吃过中午饭。

小龙说,石老师可是我们三龙寨的宝,我们每家出钱来开她工资,这几年寨子里的年轻人多数出去打工了,孩子们留在寨子里,全靠了石老师帮他们读书识字。以前呐,以前我们寨子里没有学校,孩子们要上学到二十里地的安溪,说是二十里地,实际上要翻山下坡,林子密,大人都不放心。结果有一次还真出了事,有次林子里有野猪还是什么东西,吓得孩子们乱跑,中途绊倒一个妹妹,脸被划破了相,现在是长起疤子的,太造孽了。后来寨子里人商量,这样不是办法,还是请个老师,我们自己办个学校,学校开起来了,没人教书,请了几个老师,都嫌太远钱太少不愿意干了,那时我出去读书,我妈妈就告诉我说读完了回来教书吧。我才刚上一年,外面城市的生活真的很好,可我还是决定退学,回寨子里当老师,石老师就是那时候嫁到我们寨子里的,她来做了老师,我就来当了卫生员。她也可怜,读书也还好,后来上了高中,爸爸死了,她妈妈很伤心的,天天喝酒,有时喝着就昏过去了,没出一年,也死了,只丢下石老师跟她弟弟两个过活,她们的寨子还在山那边,很偏的,后来她就不读书,嫁过来了,她的弟弟去外地打工,跟人家打架,拿刀扎瞎了人家一只眼睛,现在蹲大牢,判了八年,石老师真的很造孽。小龙说完,眼睛有点湿润。

这时候,新娘子要出门了,新郎官带来的歌师唱了起来,这边的歌师也开始接答,双方在天井里对起歌来。直到第一缕阳光照过来,对歌结束了,人们象征性地拿藤条抽打新郎的叔叔,怪他们家带走了辛苦养大的姑娘。唢呐也吹了起来,新郎的叔叔将昨日带来的装有鸡鸭的笼子挑起,跟在手举长柄镰刀的带路人的后面,新娘随后,其次是抬嫁妆的队伍,一干人鱼贯而下,走完下寨子的斜坡路,然后坐车走。小龙说快到新郎家的半路上,新娘子要下车,陪亲的人要给新娘穿戴苗服,就是牛角银饰服,然后徒步走到新郎家的寨子。

这场你所亲历的苗家嫁女的仪式就这样结束了。你问小龙,怎么没有看到斗歌斗到激烈的场面。小龙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大会闹了,要老一辈的人闹起来才好玩,那时人都穷,这就是好玩意,而且要争输赢,现在人们都讲究排场了,酒席办得上档次,全鸡全鸭双鱼,是上好酒席,主人家有钱,有面子。还有,来的客人多,给新人的红包重,也说明主人家好家道,还要看来娶亲的车子,都要讲究了,若是哪家有亲戚当大官或者做生意发了财,开起好车子来,那全家人都要跟着沾光,受抬举。话说回来,现在的斗歌呀什么的这些仪式简化很多了,程序没变,内容减少了很多,所以现在不大能看到以往那种大场面了,在我们苗寨,也很少了,我们年轻人都不大会唱了。

你心里莫名伤感起来,时代进步了,人们精神世界变得纷乱复杂,至真至纯的东西,民族的东西,都被卷入时代洪流,打上了商业的烙印,我们整日看到的电影电视上的田园牧歌,其实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东西,商业金钱的气息早已弥漫到了每一寸土地上。

你梳理自己到梵净山来的感受,猛然觉得自己要找的世外桃源,或许根本就不在人间,抑或世事变迁过快,农耕文明迟早要被工商业文明全部替代的观点,可能是正确的。文化是什么,文化不就是一种自觉传承或实行的生活方式吗?一如你看到的苗家越来越简单化的以钱来显示家族家道实力的婚礼,而不是用传统文化式斗歌来一争高下,这就是生活方式的变化,是文化变迁、文明更迭的极好例证。渔猎文明与农耕文明是人与自然相互依存、有限度地利用自然资源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商业文明就成了对资源的掠夺,人变得贪婪而自大,人们丧失了对祖先、对神灵、对自然、对道德的敬仰,钱成为了人的主宰。

你这算是愤世嫉俗吗?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你,一样享受着商业文明所带来的生活的便利和种种好处,但同时也承受着商业文明虚伪、贪婪、自私以及一切都可以买卖的影响,在夜夜笙歌或日日奔劳中,早已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也不就是你一直要逃离城市的缘由吗?城市是工商业文明的集中体,是欲望的海洋,你一个人漂浮在里面,身心疲惫。你以为有了家就有了岸,以为能够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就是一种梦想、一种新的信仰,但现在你发现家庭的不稳定性,追求物质生活的茫然性,你的梦想,你的追求,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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