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倒插门进妖精家

我上初中时，有一天放学回来，祖父母不在家，父亲把哥哥推搡进屋，砰的一下关上门。母亲把我拉进另一间屋。隔着墙，我听到父亲怒吼：

“你为什么不穿裤衩？”

哥哥回怼：“我就不穿！你管不着！”

父亲：“肚子大了怎么收场？”

哥哥嚎啕大哭：“我对不起她啊啊啊，不让我娶她我就不活了啊啊啊！”

然后一阵翻箱倒柜。

过了好久，我去上厕所，正看到哥哥从屋里冲出来。他烫过的蓬松卷发中间，出现两公分宽的一道深槽，好像推土机压倒了一片麦苗。他挂满泪水的脸上竟有掩不住的喜色。我呆立着看他，他蹦跳着下楼，小鸟似的飞远了。

母亲骂到：“光着身子藏门后人家就看不见了吗？”

又指着我骂：“你可别学她，破鞋！”

父亲神色凝重，对母亲摇头：“生米煮成熟饭了。”

母亲一惊，住了口。

我那时上小学，并不理解父母所说的那些隐晦的话。

不久后，哥哥结婚了。

婚后，哥哥嫂子住在他们自己的房子里，周末会到我父母家里吃饭，还带走一些东西，有时是母亲做的卤菜，有时是一些小家电，例如吸尘器什么的。哥嫂离开后，母亲就念叨：“空手来，白吃白拿。X晶？还不如叫妖精。”

嫂子的名字里有个“晶”字。母亲文化水平不高，却自创一个谐音梗。我每每被母亲的幽默逗的哈哈大笑，却被父亲制止。

父亲总是说：“咱们家没能力买婚房，儿子住的房子是媳妇儿单位的福利分房，相当于倒插门。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要刮油就让他刮吧，儿子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啊！“

母亲翻着白眼道：“我省吃俭用攒点钱，有点好东西都让他们拿走了。你上辈子欠你儿子的？我给你生了一个讨债鬼？”

我和母亲嬉闹：“好东西还给妈妈！讨债鬼！讨债鬼！”

父亲再道：“你生儿子的时候难产，护士用产钳拨了一下，一定是那一拨伤了脑子。不让他取她，他就寻死觅活。那天他用理发推子把自己头发毁了。毁容啊！接下来他真的自杀啊！他是个傻子啊！”

母亲不再继续她的谐音梗，不再和我嬉闹，脸色渐渐变得悲哀，长叹一声：“我生了一个傻子，哎～”

每周日晚上，哥嫂离开后，父母就会进行类似这样的争吵。母亲继续骂“妖精”，父亲继续以“倒插门”响应。我想帮助母亲索回被拿走的“好东西”，却也觉得“倒插门”的确很惨，左顾右盼，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