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跳楼的疯女人

图片来自红动网

木一住在一个老式居民楼里，没有电梯，只有可以人车共行的楼梯。

木一像往常一样推着她的粉红色凤凰自行车努力到达楼梯的最上端。很结实的老车，比20岁的木一还要年长一岁，车胎补了很多次，但遇到坑坑洼洼从不打滑扭曲。

身后有一个什么人一直在咳嗽，木一皱着眉觉得很烦躁，不觉加快了上楼梯的频率。那人在车道的另一边，本是远远落在后头的，只十几个台阶的样子，便紧紧跟在木一身后了。

木一想要清下嗓子发出点声音给自己壮壮胆，但喉咙里太干涩，发出的声音晦暗无力。她到车库门口了，感觉到一丝安全感。她拧转锁眼，推开大门，身后的男人突然加快速度跟了进来。

仓库里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有一股奇特的木质品的潮湿味道，混合着面前男人身上油腻的油味，向木一席卷而来。

木一是个聪明而不失果敢的女子，当即用自行车砸了那男人一下，趁他摇晃时将他绊倒，又调转车头碾了那男人一下，跨上车子就疯狂骑行。

出乎意料地冷静，只是手抖的厉害，没有办法能躲开，抵住门的话力气肯定不够，所以只能骑着自行车逃走。那楼梯真的很陡，但她只能骑自行车冲下去与命运一搏了。

赌自己的车说不定够稳不会摔下去，赌楼梯口有人会帮自己，赌那男人害怕了。

风在耳边呼啸，睁眼欲裂，耳鸣。楼梯车道上的凸起和陡的程度使车子几乎是蹦着向下冲去。木一的手握着车把，振动中的疼痛使她额外清醒。

赌对了三分之一，楼梯口有人，那男人也害怕了，只是车子摔了下去。右腿骨折，脸擦在地上，毁了容。

网上报道了她的事迹。人民大众是乐于在这种事情上面，展现她们的智慧的。评论里一堆又一堆的“大智慧者”，罗列出种种解决方式，批评木一的愚蠢和不知变通；或是沾沾自喜的调侃者，炫耀自己所剩无几的“幽默感”。

“太笨了，哪有女人半夜回家有男人跟着还不害怕地跑走的。”、“如果是我，我就不会骑自行车下去，我会骑到楼梯口就下来，然后边下楼梯边喊救命”、“一定是那男的太丑了，如果是帅哥她还会跑吗？哈哈哈。”、“是挺勇敢的，但是太鲁莽了吧。”……

木一耐心地翻着这些评论，一页又一页，心里的怒火愈燃愈盛。

她发了一篇博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也不想遇见这种事情，但不幸的是我遇到了。混乱中的冷静、坚持保护自己，我都做到了。难道要我束手就擒被抓住吗？那你们大概又要说一定是那强奸犯长得太帅了是不是？大家的评论未免都太理想化了，如果你们经历这种事情，未必能做到我这样。请尊重他人！

很快她的微博号就被扒了出来，有的人夸她勇敢；有的人说她太张扬，出了这种事不知道收敛一点；有的人问他那男的长得怎么样；有的人说忍一忍不就好了，搞成这样太蠢了。

木一反驳了几个，可是评论实在太多了，她慢慢失去了气力，有人还私信骂她，木一忍着泪删除了微博号。

微信上从不和她说话的领导，第一次找了她，木一看着对话框心里有些宽慰的酸涩，就算他们都反对又怎样？只要我还能工作，就有收入，有收入就能生活。

打开对话框，一大段字映入眼帘：木一，你的工作效率和成就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为能有你这样的员工感到自豪。出了这件事情，大家都感到非常痛心，觉得你需要在家多休息休息。这个岗位工作强度太大了，已经不太适合你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会打到你的卡上，下个月就不用来上班了。

木一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手机的屏幕的光也暗淡了下来，滴滴着警告电量不足。

木一慢慢地，非常用力地坐直了。抓过床边的拐杖，拄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坐上了窗台，再把左腿挪上窗台，用拐杖把右腿撬上窗台，最终向后仰落。

呯的一声，很沉重。没有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种蝴蝶般优美，也没有将死前欢乐或悲伤的走马灯。木一的脑子里只有僵硬的空白。

“哎哎哎，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差点被强奸的女的？”

“记得啊，怎么了？”

“跳楼啦！”

“啊？死了吗？”

“没有！那傻子还活着呢，就是瘫痪了，啧，惨。”

“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