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榜的下午,我们仨约着一起去爬山,我们那个小城有名的一个森林公园。到点查成绩了,花花说:我们停下来打电话吧!
冬瓜接话:“等等吧,现在估计不好打,查的人太多了。”
我也不想贸然打过去,说:“往前走走,到个安静点的地方的。”
我们顺着文化长廊往前走,故意弯折的古风走道上摆放着一盆盆奇花异草,镂空的屏风墙上讲的也都是关于这盆花的介绍,不知道是观赏的人多了,还是天气炎热没浇水的问题,每一朵花都耷拉着,蔫着个身子,来一场大雨就好了。
没往前有多远,花花停下说:“就这吧。”也没等我们回应就顺着廊沿坐了下来。长廊外面的草坪上明晃晃的阳光照着,光眼睛扫过去,就能感受到六月午后阳光的猛烈,这也就坚韧的小草能抵抗,稀疏的三两人群都躲到大树的阴凉处去了。这时节是一年最炎热的两三个月,在我们这个南方小城太阳更是嚣张,吓得人们都不敢轻易出门。
“嗯,你们在这吧,我去外面打。”冬瓜说完,跨过廊沿直径钻入烈日里,身后的影子紧紧跟随着,半分不敢拖拉,就怕把它独自丢在烈日下烤似的,最后空旷的草地中间停了下来,任由烈日包裹着,连她的影子都躲到她的脚跟下,尽量减少被晒的面积。
冬瓜走出去的时候,花花重新找了个离我三四米远,靠着柱子的地方坐了下来。我是坐不定的,可也不想像罚站似的乖乖站着,只好在一节走廊间来回踱步。掏出小巧的按键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着小本子上的查询电话输号码,不知是按键太小还是来回走晃着了,八个数字竟按错了两次,第三次才接通。当手机里冷冰冰的机器人女声播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突然像被贴了道符,挪不开脚了,没有感情的念着一科科成绩,听着自己的命运被没有感情的播出来多少有些糟糕,听完语文成绩,脑袋里嗡的一声,回声荡在脑里,以至于听不到数学的分数,反应过来已经播到英语,听完总分堵在胸中的一口气才慢慢吐了出来,引以为傲的语文考砸了,但幸好总体成绩不错,算是正常发挥。手机小小的屏幕上残留着鬓角流下的汗,后壳已被手心的汗浸湿,右手紧急地拽着它,生怕它滑掉。
这时冬瓜正在往我们这边走来,脸上只有两颊挂着被阳光热烈亲吻后留下红色吻痕,再没有其他表情,跟以往一样,我没能从她脸上获取我想知道的答案。跟我对视了一眼,便仰仰头示意我看看花花。
一回头就看见花花也没有表情的脸,不,那是一张呆着的脸,两颗泪珠倔强地挂在眼角,看到我们走近,两瓣薄薄的嘴唇往回一呡,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可那两颗泪珠却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背过身,快速地用手背把那两行出卖她的泪擦掉,再转回身来时,半截泪痕还留在右脸上,她张了张嘴,可那两瓣薄唇同样倔强地连扯着,似乎她用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俩分开,发出低哑的声音问:“考得怎样?”
这个问题现在就像政治主观题一样令我讨厌,留了一大段空白给你填答案可最后只挤出两个字:“还好。”我向来都不擅长安慰人,求助地望向冬瓜,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安静的空气里流窜着一股股热流,蒸得人越发难受,说点什么打破这可怕的安静吧,“我们往里走吧,我们都来了一个多小时了才逛了两个景点,别浪费了15块钱的门票。”
“现在太热了,就不去了吧。”冬瓜这次回应了我。
“音,你考了多少分?”夹着一丝哀求花花低声问道,似乎她能在我的答案里得到一些压抑心中悲伤的力量和前行的希望。
“总分523分,语文才102分,我理综考的比较好。”
“那挺好的。”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通常一个小团体里总有一个人负责闹,一个人负责安静,一个负责理性。花花就是我们里面的活跃份子,要是她的话匣子打开了,不把她自己说累了你别想插上话;我通常负责在旁边安静地陪她疯、看她闹、听她讲;冬瓜就是给我们掌舵的人,不该干的事拦着你,该认真做的事推着你,时不时给你灌输一些大道理。
当话唠不讲话时,才会更显得别人不擅长聊天。
通常这种闷热的午后都会下一场阵雨,可能是老天爷不忍心那片没有树荫庇护的小草地被太阳折磨得太煎熬,施舍一点馈赠吧。果然一片云带来一场雨,很短暂的雨,但已足够洗去这大半天的灼热。
雨的到来让我有了打破安静的话题,“下雨了,凉快多了,幸好我们刚才没往前走。”
“这几天下午都会下场雨。”话唠还能接话说明还不算太糟糕,可花花也没打算另外说其他的,这是个简单的陈述句,句号之后就没了,我可真是个不太会聊天的人啊。
“我考砸了,分数没你高。”在周围又寂静许久之后,沉默的冬瓜淡淡地说。
我们仨都在年级重点班里,可冬瓜成绩却一直都比我们好,从高二的期末考开始到每次高考模拟考,年纪前三名里总有她一席之地。如果分数没我高,那就真的是发挥失常了。
“那也没我低吧,我才四百多一点。”花花丧气地说。
“这只是我们自己的成绩,分数线还没出来,或许我超超常发挥了呢?”其他安慰的话现在应该不顶用,我只能这么说了。
“希望吧。可能我也就只能考那么差吧。”一个常常乐乐呵呵的人要是真丧起来那也是极致的,如果自己没想通,就算把全世界的笑话讲给她听,她也只会觉得你在开她玩笑。
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半点不跟你商量。这种氛围下继续玩是不可能的了,回程路上几乎无话。刚走一半,冬瓜说天气太闷,出了好些汗,脚有些累了,她说:“我们坐坐休息下吧。”然后走到亭子里坐下,抵着一颗柱子,头朝里,把脸埋在手掌里不让我们看见。
其实我们并没有走多远,雨后天气也没那么闷热了,不关累的事情。我知道她在那个角落里拼命平复内心不断翻涌的悲伤。
山下反向的公交车站因施工暂时封闭了,下一个站又要多走一公里。我自告奋勇的说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快速穿过,顺着我的引导我们越走越深,路也变小了。
花花有点不放心地问:“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吗?”
“我之前和我家里人走过的,应该不会错。”
“再往前走走吧,总会有条路的。”冬瓜安抚到。
花花又呡了下嘴唇,说:“好吧,大不了回到刚才的地方,往另一个方向走呗。”
越往里面就越是些没经营店铺,最后路的尽头是几家刚开张没多久的花卉店,发财树、富贵椰子等绿植还没摆放好。最后还是经老板指路才穿过来的。
本科线公布后,我的分数没到一本,但可以选择一个比较好的二本院校。冬瓜不甘心,不愿将就,决定复读,当我忙着选专业的时候,冬瓜已经找好复读的学校,又投入到紧张的高考复习中去了。花花就比较纠结,分数刚过二本线,在上三本大学还是重新复读的问题上纠结着,临近新学期开学才匆匆抱起复习资料跟着冬瓜一起读高四去了。
一年后,花花成了我的学妹,同系不同专业,冬瓜考得更好,选了我们省排名第一的大学。我们仨还是在这座小城里。
再三年后,我忙碌的写论文,四处奔波找工作,冬瓜纠结着是留校保研还是自己另外考研,花花在各种社团里忙碌着,也是大四过半才决定考研。
后来,冬瓜考上了华东某大学研究生,去了上海。花花很幸运,笔试到面试一路开挂,考上了华南某大学,去了广州。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小城的,最后来了深圳打拼,虽然忙碌到也有不少小确幸。
生活从来不会亏待努力的人,老天也从来不会只善待某个人。在人生的某个节点可能我会比较幸运,但是往前走走,谁都有可能遇见更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