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有点起风。
11月的北方,太阳一落山就开始冷得一塌糊涂。
孩子在店里自己玩着,我抱着双手,斜倚着货架,看着门外。
门口,一个7、8岁模样的小女孩走过来,努力地开着玻璃门,身后跟着她的妈妈。
“门不好开,我帮你开。”我殷切地迎过去,帮她们打开门。
这时,我猛地一愣。刚才的自己,竟然成为了过去自己眼中的“别人”:过去的某一天,一个别人眼中的好孩子,一个内心文艺的小女孩,推不开一扇厚重的玻璃门。殷切的店老板迎上前,帮忙打开门……
开一间文具店,绝对是一个意外。
3年前,我辞去了报社的工作。之后,怀孕、生娃、全职带娃,进入了一种让自己疲惫不堪、焦虑不堪的生活状态。我无时无刻不想象着以后的自己:要么创业,开一家文化公司;要么做自由撰稿人;最不济,也要进一家媒体或图书公司,继续做一个小编辑。
开店卖东西?这在我以前的概念里是完全不可能的。
要不是父亲生病,家里开销忽然变大;要不是为了抵御不可预测的经济风险;要不是为了带孩子的时候有地方可去,同时也能有一些收入——我是断然不会同意老公去接手这家店的。
还好,还好——这是一间文具店,而不是其他——譬如五金店,杂货店,早餐店。这让我还能够保留一丝残存的关于“文化”的念想。
2年前,我曾经在一个大型的综合体租了一间办公室。那间办公室有多好呢?向西看,能看到开阔的湖水、远处的城市;向东看,能一览无余地俯瞰我的母校。我兴高采烈地邀请我的朋友参观我的办公室,尽管那时候我连一件家具都没来得及置办。
我注册了公司,我遥想着客户到公司来谈生意,我们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喝茶,聊天;我遥想着公司运营得还不错,我在热门地段买了一套大三居……
一切都没来得及。我还没来得及做哪怕一件事,就怀孕了。
11岁的时候,我爸妈曾经卖过一段时间的面条。那时候,家里有一台大压面机,他们会把压好的面条挂起来风干,加工成挂面来卖。
有一次,我独自在家,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买挂面。
“这把挂面多少钱?”
“我不知道。我爸妈不在家。”
“那你等他们回来问问,我回头给你们把钱送回来!”
现在想,那个人当然是欺负我小,骗了东西走了。但是当时,我竟然毫不以为然,甚至我觉得,院子里放的那些挂面跟我都毫无瓜葛,给不给钱,除了爸妈责怪,对我来说不算任何损失。
所以,从小我就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即使长大后,我也对任何跟“销售”二字沾边的工作毫无兴趣。
不曾想有一天,我坐在店里,像曾经自己看别人一样,成了别人眼里的“老板”,而我,要真正地、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小贩一样,紧紧盯着我的这些货物,防止它们被哪个手碎的小孩偷走。
店里没有的货,我会说“卖完了”,明明自己能赚一半的利润,我也会说“进价就贵,这个不赚钱”。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油腻,我不喜欢油腻,可我还是过上了别人的人生。
现在女儿和老公都已经睡着了,窗外偶尔还有汽车经过的声音。明天还要继续去店里。
这家文具店,也许我会开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