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霞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入目黑漆漆一片像墨一样浓郁,她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什么也看不见,心底涌起一丝不安,她往四周摸了摸,身下是自家斜纹棉床单熟悉的触感,心下一松,此刻自己应该是躺在自家床上。
她想起来习惯早睡的自己吃完晚饭,像往常一样九点半就躺到了床上,玩了十来分钟手机就睡着了,她抬眼往窗户的方向看去,眼前依旧是化不开的黑什么也看不见,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揪了起来。卧室的里侧是一面大的落地窗,平时晚上即使关了灯外边的路灯也会透过窗户照进来,虽不像白天光线那么亮,但正常视物是没有问题的,她想要起身走到窗边看看,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弹,头、手、身体就像被死死的按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她使劲挣扎着,感觉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却依然不能动弹丝毫,就连惊恐之下喊出的声音到了嗓子眼也都突然消失了。
身下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可叶霞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禁锢在了一个黑暗、狭窄、幽闭的地方,她拼命挣扎着嘶吼着,内心的恐惧已经让她濒临崩溃。
“啊!”伴随着一声嘶吼,叶霞终于坐了起来,瞳孔慢慢恢复着聚焦,看着眼前熟悉的卧室,看着被路灯照亮的窗户,揪着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她摸了摸脸上还带有余温的泪水,回想梦里那令人窒息的黑暗,那无法动弹的绝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此时她才发现身上的睡衣早就湿透了。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四十分,床的另一侧依旧空空的,上夜班的丈夫还没有回来。想到丈夫叶霞心里不由得踏实了几分,换了睡衣抱着被子继续睡去。
丈夫李强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虽然不会像别的男人一样说一些甜言蜜语,也不是很会赚钱,但是他踏实肯干而且对自己和家人都很好。结婚十年,家里家外哪怕小到一包抽纸这样的事情都从来没让自己操过心,也从来没有跟她红过脸,即使有时候明明是叶霞无理取闹,他也总是好脾气的哄她逗她开心,朋友常开玩笑说也就李强受得了她这臭脾气惯着她,而他总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每每这个时候叶霞心里都跟调了蜜一样甜。
叶霞是土生土长的X市人,年轻的时候长的非常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匀称,性格也开朗大方,所以追求者甚多,即使如今年近四十,因着没有生过孩子且保养得当看起来依旧风采不减当年。当年一众追求者中不乏世家子弟和各路高富帅,可叶霞却偏偏看上了老实巴交且没有本地户口的李强,甚至为此不惜与父母冷战决裂。
好在婚后李强不仅对自己非常好而且对父母也很恭敬孝顺,久而久之父母也便不再说什么。再加上几年前因为一直怀不上孩子,夫妻两人去医院检查,检验报告显示叶霞因为输卵管功能障碍受孕几率几乎为零,看到结果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倒是丈夫不仅没有埋怨反而不离不弃的陪在她身边安慰她,他总说“没事,没有小孩也挺好的,刚好少了个捣蛋鬼,我们可以一直过二人世界。”叶霞心里又难过又失落更多的是对丈夫的愧疚,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天使,此生才能遇到这么包容疼爱自己的丈夫,而父母也因为此事越来越喜欢这个本分善良的女婿。
一早醒来,叶霞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因着昨晚的梦后半夜她一直睡的不太踏实总是突然惊醒,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纱帘,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柔柔的,很温暖。想到昨晚梦里那浓稠的漆黑,仰头看向太阳不由得感叹,有阳光真好,能真真切切的看见这一切真好!
“起来啦,赶紧洗漱,带了你最喜欢的小笼包和豆腐脑。”丈夫略带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李霞回头往卧室门口望去,因为刚看着太阳的原因此刻回头屋内光线看起来十分的阴暗看不真切,丈夫此刻就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可能因为光线突然转换眼睛还不适应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奇怪,甚至有点吓人。她把温热的掌心覆到眼睛上轻轻揉了揉,往外走去。
“你吃了没,没吃赶紧吃点去休息,一晚上没睡了,肯定累坏了!”
“我吃过了,你赶紧吃吧,一会凉了,我洗漱一下就睡。”李强嘴里答应着,把勺子递过去,坐在对面看着李霞小口小口的吃着,疲惫的眼角含着宠溺的笑容。
“你还是换个工作吧,老是这样黑白颠倒的,对身体太不好了,看看你脸色差得,黑眼圈都快赶得上大熊猫了。”李霞心疼的看着丈夫,他们没有孩子要养,房子是结婚的时候自己的陪嫁,前几年也买了辆20来万的车,没有房贷也没有车贷,自己经营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经济上还算宽裕,所以她不想让丈夫这么累。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老公这身体壮的跟牛一样!”说着还绷起胳膊比划比划。
“每次一说换工作你都这样!”李霞没好气的说,两年前丈夫换了这份晚上的工作,说是在运输公司负责车辆调配货品接收,因为晚班太累大家都没人愿意干,所以老板就看中了老实本分的李强主动给他加了工资,李强也就答应了下来,这一干就两年多。这两年多自己跟他就跟牛郎织女一样,除了偶尔休假能多待一会就只有每天早上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嘘寒问暖的话,所以这份工作她是打心眼里不满意,很多次都提到让他换份白天的工作,但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丈夫,唯独在这件事上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吃完早饭,李霞下楼准备去店里,店面离家并不远也就两站路,所以她每天都喜欢走路上下班。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公示栏跟前闹哄哄的围了一大堆人,“王阿姨,小区出什么新通知了吗?”
“是小霞呀,这不最近附近好几个小区都丢了小孩,出个告示提醒大家多注意点,看好自己孩子,这天杀的人贩子,又祸害了多少家庭,要逮着了,就得一刀一刀给他活剐了!”
“就是,这些人贩子也太可恶了,抓住了枪毙一百回也不解恨!”叶霞想到自己当时知道无法生育的时候都那么伤心难过的,更别说那些被偷了小孩的家庭,该多绝望呀,如果换成自己估计都要活不下去了,这些人贩子真是太可恨了。
这一天,店里生意特别忙,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平时这个点叶霞都已经躺到床上准备睡了。丈夫已经上班去了,茶几上果盘里放着樱桃和切好的火龙果,不用想旁边肯定还有一张便条,”你爱吃的水果已洗好,酸奶和冰激凌在冰箱,别吃太多当心胃疼。“落款处画了一个笑脸。叶霞笑着打开冰箱,里面果然放着自己喜欢的苹果味酸奶和提拉米苏味的冰激凌,因为自己没有吃晚饭的的习惯所以李强每天出门前都会给她准备好水果零食。
叶霞一边挖着冰激凌一边想,算了他不想换工作就不换了吧,正吃着门铃响了起来,谁呀这么晚了,边嘀咕着边走到门口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穿警服的人,叶霞赶紧打开门。
”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请问是刘辉家吗?“女警察问道
”刘辉?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走错门了,这里没有叫刘辉的。“叶霞想着她应该不认识叫刘辉的人。
”噢,刘辉现在的名字也叫李强。“男警察补充道
”李强?我丈夫是叫李强可是他没有过曾用名呀?“她不记得丈夫有过曾用名,也没有听他说过刘辉这个名字。
”你看看这个是你丈夫吗?“女警察递过来一张照片。
”阿,是!“照片中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一些,但确定是自己丈夫无疑。
“他出什么事了吗?”叶霞焦急的问道,最然她此刻有点懵圈,但她更担心丈夫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有人举报刘辉也就是你丈夫李强,涉嫌杀害拐卖儿童,我们现在要依法对他进行传唤,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不,不会的!你们肯定是弄错了,他那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叶霞脚下一个踉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还请你配合我们......”叶霞看到女警察的嘴一张一合的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头都懵懵的嘴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不可能的,他不会的,不可能的......”连警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一遍一遍打着丈夫电话,直到手机没电了,电话那头依旧重复着一句冰冷的女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她想到那天王阿姨说的人贩子,难道那些小孩......不,他不会的,叶霞不敢往下想,她不相信丈夫会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更不相信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对自己温柔体贴,结婚十年连一句高声说话都没有过的男人会是杀害小孩的凶手。她就这样再沙发上窝着坐了一夜,她想丈夫明天早上就下班回来了,他只是手机没电了,肯定会回家的。就这样从天黑等到天亮,从日出等到日落,只等来了一封信。
得到丈夫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那天来过的女警察交给了她一封信,她告诉叶霞丈夫已经被捕而且也对自己曾经的罪行供认不讳,他说自己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叶霞,拜托女警察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她。
亲爱的霞,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是那么的善良美好,第一次见你我就被你的美丽大方深深的吸引了,可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因为我是一个满手罪恶无法见光的人。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一步一步靠近了你,最初只希望每天可以见到你,能悄悄的陪在你身边,就知足了。我没有想到你最后会选择了那么木讷笨拙的我,我害怕伤害你所以想过疏远你拒绝你,可是我控制不住对你的爱慕和想念,我告诉自己这一定是老天对我的施舍,我想就一直这样自欺欺人的呆在你身边。
对不起霞,是我的贪心害了你。以后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你胃不好又喜欢吃凉的,以后要少吃点;你是个马大哈,总是爱丢三落四,以后把东西都归置好,不要到处乱扔以免用的时候找不着;你那么善良容易被人骗,以后眼睛擦亮点,不要再碰见我这样十恶不赦的混蛋.....
叶霞攥着信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一遍一遍的骂着“你倒是骗我一辈子呀!”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感觉疼的快要死掉了,不知道到底是胃疼还是心疼。
李强在信里告诉叶霞,他真名叫刘辉,在认识她之前结过一次婚,前妻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直背着他在外边找情人。孩子一岁的时候,单位组织体检查出他患有先天性死精症,根本无法授孕,那时候他才知道不仅在很早之前就被前妻戴了绿帽子,而且还帮别人养了这么久的孩子,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他推了孩子一把,没想到孩子的头刚好撞在桌角,没有抢救过来,事发后他仓皇出逃,隐姓埋名的生活在这个城市。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她,爱上她,和她结婚,他太贪恋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所以选择向她隐瞒了自己的过去,隐瞒了不能生育的事实,他不敢向她坦白这么多年不能受孕其实是因为自己患有先天性死精症,他怕她知道实情会跟他离婚,所以就伪造了叶霞不能怀孕的体检报告。而那些被拐卖的小孩并不是他所为,只是有一天他发现运输公司的老板打着运输货物的名义做着拐卖孩子的勾当,他就借用工作之便一边搜集老板的罪证一边想办法帮那些孩子逃脱,只是后来不小心被他们发现,那些人狗急跳墙之下反而倒打一耙说是自己在贩卖小孩。
然而法律是公正的,也是铁面无私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那些人贩子终将受到法律的制裁,而李强也要为自己曾经放下的过失承担后果。但他永远无法弥补的却是给叶霞带来的伤害。
有人说李强是偷披着羊皮的狼伪装的太深,也有人说李霞当初瞎了眼了才会看上这么一个伪君子,可是只有李霞自己知道,她的心从未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