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离别啊

我大概是对离别新陈代谢特别慢的那一类人,尤其是突如其来的告别,真的是好久都缓不过来。


记忆中有几次离别印象很深刻。


十一岁的夏天,小姑搬离奶奶家开始独自生活。小姑只比我大十四岁,是我从小就腻在一起的人。给我洗澡洗衣服的是她,哄我睡觉的是她,带我逛街买衣服的是她,教我乒乓球羽毛球的是她,送我人生第一个卡带的是她,第一次来大姨妈教我如何处理并且给我普及安全卫生知识的是她。她身上的味道总是能让我特别安心。那一天,我窝在沙发里,没有起身送她。假装沉迷在电视剧情里,只是嬉笑着随意地说了再见。在她终于出门的那一刻,我把脸转向沙发里侧,克制又克制,还是忍不住偷偷哭了鼻子。


十五岁的冬天,小姑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妹妹要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了。我看着她哄妹妹睡觉的样子,突然明白小姑只能是小姑,她终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我回不去十四岁陪她一起游泳的夏天,更回不去十一岁前的每一个春夏秋冬。未来,我只能独自长大了。


十九岁的春天,那一天早上五点多钟的时候,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爷爷生了重病,让我回家一趟。我没有从妈妈的语气里听出任何异样,便真的以为爷爷只是生了重病,但是一定是很严重的病。行李收拾的匆忙又慌乱,不知怎的,那时一向对迷信嗤之以鼻的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冲喜”两个字。于是我问舍友借了一件非常红非常红的外套,一边想着爷爷最爱我了他看见我一定很开心我一定是爷爷的小福星一边回家了。去车站接我的人是一个表叔,他笑着说我穿的衣服真鲜艳,我说是啊是啊,没好意思说出冲喜的本意,大概是怕他们觉得我傻吧。我不记得自己那一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奶奶家楼下的,只记得当时很纳闷为什么车不是直接开去医院,爷爷不是应该在医院里吗。接着我就看见了挂在奶奶家楼道门口的纸钱串,第一念头竟然是不知又是哪位老邻居去世了。可是下一眼,我看见了披麻戴孝的爸爸。我终于知道大脑停滞了一秒钟是什么感觉,在那一秒钟里,姑夫跟我说“回来了啊”,爸爸冲我微微笑了一下。我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我的爷爷是个很酷的老头儿。我记得他写得一手好字,通晓历史地理,会教我写字,也会给我讲历史故事。他喜欢新鲜事物,智能机刚刚出来的时候他买了两部,一部给我,一部给自己。我放假回家的时候,他就会纠着我问我这个怎么用那个怎么用。他做过国企的领导,也曾经因为某些原因蹲过半年的大狱。许是这样,爷爷很会享受当下。他退休之后,不顾家里任何人的反对买了一辆特拉风的摩托。等我年纪稍长一点,爷爷会载着我一起去钓鱼。摩托发动机声和风声呼啸过耳边的时候,我就是跟着爷爷闯荡江湖的小侠女,那一路的花花草草黎明晚霞都是爷爷曾带我肆意人生的见证。他就是把我宠成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女的人啊,会帮着我赶走逼我去上幼儿园的爸爸,会在除夕夜带着我去广场上看烟花买冰糖葫芦,会在我回家的任何时候变出我最爱吃的小零食。可是如今,他走了。而我,还要好好长大。


二十八岁的一整年,我似乎都在跟我爱的人告别。这些年里,我以为自己早就对告别驾轻就熟了。不过就是散场的拥抱嘛,不过就是安慰彼此还会再见面的迷信嘛,再不过就是网上再见嘛,你瞧,联系多容易。可是我知道的,不会再见了。再见也不会再是曾经。这次轮到他走后,我对自己说不然就每天告别一点点就好了,告别和想念总该是成反比的吧。正是因为有了相遇和离别人生才会有惊喜、孤独和遗憾啊。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每一次告别我都会成长一点点,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长大了。


          ——《第八十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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