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那棵丁香花开了。开在漫长的雨雾中,开在细雨蒙蒙的春天里,开在鹅黄色的树丛间,开在春寒料峭的三月里,开在倒春寒肆意的寒冷里。
年前短暂的小阳春,早被年后倒春寒驱散的无影无踪,即便偶有阳光明媚的天气,也不过昙花一现,终究没能抵挡住寒潮来袭。
被钢筋水泥围困已久的都市人,早已向往的休闲踏春时节,就如源源不断的雨水砸在地上泛起的水泡,瞬间消失。
一阵大雨,天空升腾起氤氲的雾气,刚出嫩芽的树木笼罩在一片雨帘中,站在楼上望着如此来势的雨,有些怅然若失。
推开窗的瞬间,一树雪白的花朵映入眼帘,雪一样点缀在一片鹅黄里。仔细一看,是那棵丁香花开满一树,雪白的花朵高擎在枝头。即使被薄雾笼罩,也一样醒目。给沉闷的花园陡添了活力。也给我这个看到下雨就心情不好的人,带来一丝惊喜。
不喜欢下雨的我是因小时候的经历。小时候因为家庭历史的原因,妈妈被下放到农村,我们无论在村庄里还是学校里都被歧视。
被小朋友欺辱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最怕一个人上学,因为中途要经过一个庄户人家的门口,那是必经之路,他家养了一条大黑狗,孩子们每次经过那里,狗都会突然串出来狂叫,吓得孩子们撒野似地往前跑,有的孩子胆子大,故意把大黑狗引出来吓我。每天上学放学经过那里都胆战心惊。
一次放学,轮到我们小组扫地。同村的孩子放学都走了,我只能一个人回家,那天傍晚下着大雨,雨鞋不跟脚,走起路来本就费劲,到了那户人家,不敢有所怠慢,想加快脚步跑过去。
谁知道路泥泞,鞋陷在泥里动弹不得。这时候那条大黑狗狂叫着冲到我脚下,一口咬住了我的裤腿,吓得我连哭带叫,一只鞋子陷在泥里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好光着一只脚往家方向跑。
好在那天堂哥比我走得更晚,路过时看到我的鞋子给拎回了家。那时村里就我一个人有雨靴,是和哥哥要好的知青回上海给我带回来的。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怕下雨,几十年过去,遇到连阴雨的天气我就会心情不好。
今年的倒春寒特别长,一直下雨,很少见到阳光,蜗居在家里,清冷清冷,总希望雨过天晴。可这雨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只能站在阳台叹息。当发现那棵丁香开花后,自是惊喜。惊喜之余,举起手机,调至最大焦距,拍下百米以外的丁香花。
五六年前刚搬到这里居住,每天上下班都会走过树下,也曾见到它开花时美好的样子。如绿衣的女子头顶花蓝一样好看,尤其是它浓郁的香气很令人陶醉,只是不知它是丁香花。
我对丁香花的情结源于戴望舒的《雨巷》。中学时对文章内容的理解很是肤浅, 只单纯记住了雨巷,油纸伞、丁香花、姑娘。并对丁香一样美好的女子产生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为何是丁香一样地,又是结着愁怨的女子?
虽不解,却能在脑海中有一副图景浮现。烟雨江南,细雨蒙蒙的雨巷,绿裙白衣的姑娘,撑一把油纸伞,裙裾在风雨中飘扬,从雨巷深处缓缓走来,薄施粉黛,轻蹙峨眉,幽怨哀愁。姑娘的出现打破了漫长的梅雨季的沉闷,为幽深的雨巷平添了灵气。
因《雨巷》结缘丁香花,从此雨巷、油纸伞、姑娘、丁香花这些美好的人和物就在自己的心里深深扎下根来。
直到五年前的一个春天,才得以见到真实的丁香花。记得那天天气晴好,先生下班回家,在饭桌上说起,院里的一颗丁香树开花了,很香很香。
一听到院里有棵丁香树正开着花,立马来了兴致。急忙问:“院里有棵丁香树吗?种在哪里?开什么颜色的花?花朵大吗?……”“就在你每天上下班都会路过的花园小路边。上面挂着牌子,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晚上跑完步,和梅一起专门去了花园小路。想寻一寻那棵丁香树。好在有月光的晚上,刚踏入花园小路,随风飘来浓郁的清香,如水的月光泄在树上,照在花上,花和月色融为一体,无法看见它的全貌。
梅打开手机电筒,高高举过头顶,才得以看清它的全貌,白色小花挤成一团,许多小花组成硕大的圆锥形花序,布满整个枝叶,浓香袭人。仔细端详也没有发现它的愁怨是结在哪里。
科普了一下,才知道丁香又名"百结",原产我国,系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其叶似茉莉,其花为紫色,后几经培育,又有白色,红色等品种问世。我看到的是繁花满枝,朵朵纠缠在一起的美,闻到的是香。
诗人陆龟蒙的《丁香》七绝托物抒怀:“悠悠江上无人问,十年云外醉中身。殷勤解却丁香结,从放枝头散诞春”。
元好问的《赋瓶中杂花》,也是咏丁香的佳“香中人道睡香浓,谁信丁香嗅味同。一树百枝千万结,更应熏染费春工”。从它的名字和古人对它的描写,可以看出“结着愁怨”的由来。
《雨巷》里的丁香花是那个时代的丁香花,只是作者赋予它更深的寓意。我看到的只是眼前独具观赏价值的丁香花,是物质中的丁香花。而《雨巷》里的丁香花是作者精神层面里的丁香花,不可同日而语的。
虽然都是丁香花,但是时代不同,想要看到《雨巷》里的丁香花,必须穿越到那个时代。想要遇见“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的姑娘,只能再回到《雨巷》在那里才会遇到撑着油纸伞,结着愁怨的丁香一样美好的姑娘。
院里的丁香花开了,开在春寒料峭的雨雾里,开在诗情画意的眼眸里,跳跃在嫩绿的色彩里,点亮了整个花园,在漫长的倒春寒中我发现了更美的风景。
情境所致,一棵小草在有些人看来就是一颗草,在爱美之人眼中它都是美的,就如同喜欢一个人一样,如果你喜欢你总能发现她独特的美,懂得她的美。
心中有美景,哪里都有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