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在几声压抑的闷雷声之后，被浓墨般的乌云遮得密不透光
乡间老农扔了手中的锄头，边扯着挂在脖上的毛巾擦汗，边抬头望向时不时闪过几道银色闪电的天边
转头对在田边嬉戏的幼童说：“要变天了，赶紧家去。”
他说完，也收拾了农具往家的方向走去，可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在暴雨来临之前赶回家，被铜钱大小的雨滴砸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此刻，本是正午的小村落宛若昼夜，夏季暴雨繁多，来的快去的也快，并没有人觉得奇怪，几户人家聚在一起，讨论着暴雨什么时候过去
可待到雨水汇流成河，之前如小蛇般的闪电似乎有了生命，而且陡然变大，每出现一次，都像是天幕被撕开的不规则伤口，银色光亮映射在众人脸上，一片惨白之相
连绵不断的雷声也随着狂风暴雨变了声调，沉闷的雷声更像是什么野兽的嘶吼声，闪电每闪一次，嘶吼声中夹杂的怒意便浓上几分
“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小乖不见了！”几句话被狂风吹散，瘦弱的中年夫人被吹得踉踉跄跄，众人看见雨幕中模糊的身影，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谁
两个中年男人上前把妇人拉进避雨的屋檐下，妇人哭得喘不上气，哽咽着说她的孩子不见了，泪水和雨水湿了整张脸
幼儿贪玩，可能是没在暴雨来之前回家，被拦在了哪里
眼看着这暴雨一时半会挺不了，几个中年男人披了蓑衣，冲进雨幕寻找没来得及跑回家的幼童
雨声和风声把呼喊声盖得严严实实，耳边只有越来越清楚的嘶吼声
又是一道闪电，把天地之间照得通亮，光亮之际，其中一名男子抬头望向电闪雷鸣之处，瞬间苍白了脸色
“妖。。妖怪。。。”
这瞬间他才明白，他们听到的不是什么的闷雷声，而是他此刻口中所谓的妖怪的低吼声，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腿扑棱着往后退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也望了过去，对上的是一双通红如红灯笼般的双眼，寒意瞬间遍布全身，四肢动弹不得
显然那个怪物已经发现了他们，嘶吼声中多了一丝警戒，雨水夹杂着血水从树干上汩汩流下，很快漫过他们的脚面
有胆大的寻思着这妖怪应该是受伤了，咽了口唾沫，抬脚准备逃跑，可身形刚动一下，一道闪电便砸到了他的面前
忽明忽暗之间，所有人看清了盘踞在树上的妖怪，妖怪像蛇一样将身体缠绕着树干上，可头部又不像蛇，更像是龙，全身漆黑的鳞片下无一处不在渗着血
“是蛇化龙！在渡天劫飞升！”为首的中年男子忽然喊到，说完便噗通跪到地上，其他人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了下去
关于蛇化龙的传说还是在幼儿之时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蛟蛇历经千年修炼，会在某天雷雨交加之日，接受天劫洗礼，熬过天劫便能飞升得道成仙，熬不过便化为焦炭，千年修炼毁于一旦
眼前的蛟蛇显然在挣扎着，可就算这样，取了他们几个人的性命还是如同捏死路边的蚂蚁一般简单
就如同蛟蛇挣扎着熬过天劫，弱小无助的人类也要试着挣扎一下
为首男子撕扯着喉咙，对着蛟蛇喊道：“小农无意烦扰上仙，只因村中有幼儿失踪，不得已冒雨前来，还望上仙勿怪，饶小农们一命，也算上仙的功德一件！”
旁边的人听见男子这番说辞，不禁汗毛竖了起来，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威胁
杀了我们，你还怎么渡劫升天？
天地间似乎安静了一刻，躬着身子，额头抵在地上的几个人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死神的宣判
蛟蛇动了动身子，盯着他们的红瞳微微眯了眯，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嘴中吐出的信子却带着阴森寒意
蛇信子慢慢接近那几人，然而还没碰到他们的时候，一道刺眼闪电轰然砸下，直直地砸到蛟蛇的头上，这道闪电比以往的都要猛烈，换做其他，早就被烧得外焦里嫩，可蛟蛇耷拉下脑袋，晃了下脑袋，抬头对着黑云之后的某个地方怒吼，骇人心弦
闪电似乎并没有要收敛的意思，毫不留情地全都招呼着奄奄一息的蛟蛇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战栗着也不敢抬头，只听着雷电声和蛟蛇的嘶吼声，两个声音较着劲，较量着到底谁能撑到最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枝干裂开的声音打断了所有的动静，雷电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龙啸，声音散向四面八方，惊得躲雨的林中之鸟纷纷展翅逃散
显然，蛟蛇，不，仙龙赢了。
所有人抬头看向古树的方向，只看到一道黑色龙迹，一闪而过，直冲浓密黑云之中，直至消失在众人视线
黑龙消失之时，乌云也随之散去，又恢复成刚才晴空万里的景象，与刚才不同的是，以往生长得郁郁葱葱的古树已经变成一堆焦炭，就像被什么东西抽取了生命
一道暖色阳光照射在枯树躯干中央，里面的孩子揉了揉眼爬了出来
“是李家娃娃！”
几人欣喜地奔过去，把孩子从枯木中抱了出来，小家伙似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并没有被刚才的骇人动静打扰到
为首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抬头望向黑龙消失的方向，说道：“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飓风暴雨之中，是他护了孩子周全
与此同时，枯木中央，冒出了一棵细嫩的绿芽，叶尖沾着雨水，和古树拥有同样的勃勃生机
九重天之上，仙云缭绕，金碧辉煌的宫殿处于最高处，无论处于天界何处，都能望见宫殿的一角
时不时传来嘹亮悦耳的鹤鸣，招惹着仙女们抬头顾盼，她们追寻的并不是拥有洁白羽翼，仙兽之姿的白鹤，而是驾驭白鹤之人——南黎
关于南黎的传说，不光流传于仙界，更是流传于凡世，相传神鹤南家世代辈出俊郎男子，南黎便算得上佼佼者，一双桃花眼盛着一潭春水，只是一眼，便让女子春心荡漾
路过之人果然是那位备受瞩目的人物，可也只是瞧见一抹纯白衣角，便隐没在仙雾之中
仙界的每位仙家都有属于自己的仙殿，位置便以仙帝的天灵殿为中心散开，没有特定排列顺序，但也不显得杂乱，多了一丝随意自在的味道
每每凡世入夜，每个仙殿便成了黑夜的星，熠熠生辉
南黎的仙殿月羽殿位置较偏，周围也没有相邻的仙家，但也乐得清净
没见其人，先闻鹤唳，仙童早已在殿前等候，南黎踏云而至，仙童察言观色，自家仙主虽不是严厉苛刻的主，但没了笑意的清俊面庞又不怒自威
仙童倒也不卑不亢，接了南黎手里刻了复杂咒语的青白纸伞，将拂尘递给他之后便去逗立于一旁的白鹤
“有客？”南黎将拂尘搭于小臂处，往店内望了一眼，开口问道
仙童颔首，很平常地回道：“是南老尊主。”南黎听了，浓密纤长的睫毛不寻常地颤了颤，停顿片刻，这才进殿
月羽殿后面有一个极大的院子，清澈见底的池塘占了一大半，剩余的空地又被层次不穷的假山占了一大半，被山水圈养的绿植草丛郁郁葱葱，宛若一个小型的蓬莱仙境
一条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路将月羽殿和一座简单普通的亭子连接起来，唯一不普通的便是，亭子的四个柱子上雕刻了栩栩如生的白鹤戏水图，加上仙雾的若隐若现，画中仙鹤便如同有了生命
亭子中央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仙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南黎的到来，正皱眉盯着石桌上的围棋犯难
南姓之族始于蓬莱，以白鹤为族之神兽，族中之人皆有仙骨，然只有被族之神兽选中的孩子才能得道飞升，位列仙班，南黎便是那个被选中的孩子
其他族人虽在凡世，以家族尊主为首，道也能做个闲散半仙，与仙家无异
外出放风的仙鹤也陆续回来，一只颈项上戴着金丝镶红玉的白鹤飞落到仙人身边，歪着脑袋瞧了他片刻，发现他没有要打算理自己的意思，扑棱着翅膀冲他脑袋上啄了啄，得逞之后便溜之大吉
南黎瞧着这一幕，弯起嘴角笑了笑，上前坐到仙人对面，石桌上的棋局已是死局，回天乏术
“南翁近日可安好？”
一句问候平淡无奇，南黎垂眸并没有看他面前的南翁，伸手捏了一颗白棋，置于棋盘之中
死局破
两败俱伤
南翁深吸一口气，闭眼摇头，沉默片刻，这才睁眼抬手将白棋拾起放入棋钵中
南黎并没有动手收拾残局，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之上，盯着逐渐只剩下黑色棋子的棋盘，面无表情
直到棋盘上只剩下黑色棋子，南翁这才开口道：“落子无悔，乾坤不可转，就算达到目的，但代价远比你想象的要昂贵。”
“玉石俱焚，未尝不可。”南黎一字一句地说出口，说完，黑棋瞬为灰烬
一张无形的网正悄无声息地罩在仙界之上，然而一场闹剧将这场阴谋炸出了一个洞
天灵殿方向火光大现，冒起了滚滚浓烟，南黎一如往常波澜不惊，微皱的眉头却出卖了他
此时的天灵殿早就没了刚才的金光熠熠，被烈火烘烤得黯淡无光，几个莽撞法力低下的小仙飞蛾扑火，被火舌舔成灰烬
“放肆！尔得道成仙不到半日，勿要自毁前程！”坐于天灵殿高位，被几名上仙护住的正是天灵殿的主人仙帝
虽说仙人有长生不老之术，但世代更替，此盛彼衰，都逃不了能量守恒的定律，仙帝脸上复杂纵横的皱纹，正如同古树的年轮，象征着他生命的冗长
烈火之中，显现一抹黑色身影，黑色长袍上绣着金丝巨蟒，周身的橘红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缠绵着围绕在他的周身，却丝毫不曾伤那人半分，其他人更是近不了身
“前程？老头，我可没兴趣和你玩过家家的游戏，今天我不是来找你的，咱们的账以后再算，在那人还没来之前，你先陪我玩一会儿。”他笑得肆意，黑白分明的双眸将所有上仙的表情尽收眼底
在场上仙借着保护仙帝的借口束手旁观，没有一个出手，甚至连吱一声的都没有，黑衣人嗤笑一声，受尽世人爱戴的上仙就是这些窝囊的货色
“都撤了，有劳各位陪仙帝到后殿休息。”一道沉着温润的声音在殿门口传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
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想看热闹，南黎抬眸瞥了他们一眼，视线似乎带着刀子，让人心头一颤，落荒而逃
南黎口中的巫炜转身，冲他咧嘴笑得恶劣，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身后的火焰陡然肆虐，烧得天灵殿如同炼丹炉
“这么护住心切？我还没玩够你这就来了？”巫炜说话间，双眼微眯，赤裸裸地杀意他根本就没打算掩饰
南黎不为所动，执了拂尘，冲巫炜方向轻轻一挥，火灭了一大半，可没等收回拂尘，一把尖锐的匕首便已抵在他白皙细嫩的颈项边
“那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古板，可真没什么长进啊。”巫炜靠近南黎，脸凑到他的耳边，轻笑着说：“别动气，听说你最近好事将近，我这专门历了八十八道天劫，来给你送一份大礼，还请您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