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话 一念之殇

      我一同学前阵子去找他一个朋友玩儿,一进楼门洞被吓了一大跳,地上一大堆烧化的纸灰,边上还摆着一个纸扎的金童。虽说那是个老小区吧,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大搞封建迷信啊!太吓人了!

      到了朋友家自然是要问问,朋友给他讲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栋楼四楼住着一家,也是老住户了,在这个小区住了小二十年。这家人姓宗,老两口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有两个儿子,老大今年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在一家大型国营工厂当工人,已经娶妻生子了。小儿子二十二岁,才刚大学毕业,进了一家私企做销售。

      有一次他们公司请一位重要客户吃饭,事关一笔很大的订单,小儿子作为销售代表忙前忙后费了很大心力,眼瞧着胜利在望了。

      席间这个客户递给小儿子一支烟,而且明着告诉他烟里含有一种时下很流行的新型毒品,小儿子吓得勃然变色,碰都不敢去碰。

      其实在烟里掺东西并也不是针对小儿子,这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是公开的事情。饭局回来,小儿子明显感到这个客户对自己疏远了,也绝口不再提订单的事。

      小儿子想尽量多赚些钱贴补家用。父母年纪大了,而且当初他大哥正是为了供他上大学才早早进厂当工人的,真么多年来他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大哥,想要找机会报答。最后小儿子一咬牙,认为偶尔抽一下,应该可以凭借毅力戒掉的。

      于是下次约客户聚会时,小儿子就说没事,接过烟来抽了。那客户自然很高兴,认为小儿子懂事,给面子。那一段时间,小儿子的业绩蹭蹭往上涨。他以后再和那客户见面,却不过情面,就接二连三地抽了一次又一次。

      没过多久,小儿子发现自己上瘾了。那客户觉得这都不算事儿,他告诉小儿子想要的话我可以半价给你。(确实是真的给半价,客户也不是卖这个的,在他看抽这东西的性质就和抽烟一样)。

      小儿子却知道,虽然半价自己能承受,但沾上这个东西人就算完了。他也曾经试过戒断,可做不到。尤其是心理上,看人抽烟自己都难受的很。

      他知道这种事情绝对瞒不住,按他们那里的说法,染上这个,叫“狗食”了,老百姓再没人看得起你。他想想父母一辈子好强,自己又是全家的骄傲,越想越觉得没脸面活着。

      出事那天大哥回家看父母,小儿子扎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天,亲手做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他想全家人聚聚,死了也就可以瞑目了。

      小儿子在遗书里告诉家里,别找那客户,也不用打听是谁。那是个富二代,家里有钱有势,再说对方也没有逼迫自己,都是自己一心想赚钱造成的。

      小儿子死后一个多月,全家人都沉浸在悲痛里难以自拔,只有他嫂子不怎么难受了,那天带孩子出去玩,回来想抄近路,正走着呢,她儿子忽然说“二叔”!

      他嫂子没听明白,说什么?孩子说妈,二叔为什么在河里站着?

      嫂子这才醒过闷儿来,小儿子就是在附近投河自杀的,她赶紧抱起孩子跑了。

      回到家肯定要和老爷们念叨啊,老大一听赶紧问儿子,你看见二叔了?儿子说看见了。老大细问二叔什么样?他儿子才不到三岁,能说出什么来呀,问了半天就只说二叔站在河里哭,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

      老大心里一下就受不了了,他不敢和父母说,自己掏钱,请来一个看事的先生,先生去河边一看就说,你家老二就是在这儿飘着混呢。

      先生告诉老大,自杀的人不能去投胎,要等到自己自然寿命终了的年纪才能去阴间。比如寿命五十岁,二十自杀了,那你就等够三十年吧。

      而且投河死的,就在河里等,反复体会投河致死的痛苦;服毒死的,每天都得肝肠寸断地疼。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鬼才来找替身吗?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鬼的时间与人不同,人间三十年,在鬼看来极为漫长。打个比方,可能人间一天就是他们的一万年,所以很多横死枉死的野鬼都迫切地寻找替身。

      老大说那怎么办呢?先生给出个主意,从河这里(就是小儿子自杀的地方)每天烧纸,烧49天。与此同时在家里的楼道里以同样的方式烧纸,也要烧满49天。每个地方都要摆一个纸扎的金童,算是小儿子的替身。这样满49天之后,小儿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钱倒是不贵,可关键是在楼道里烧纸,怕街坊们不愿意。他父母淌着老泪挨家挨门地鞠躬去说,多亏大部分是老邻居,一说就同意了。有一两家新搬去的不愿意,觉着晦气,别的邻居帮忙一劝也就同意啦。

      还一个问题就是,楼道放着纸扎人无所谓,在河边那是公共场所,就算没人管,环卫工人也得给收走。老大跟老婆两班倒,天天去河边上盯着,要说一个嫂子做到这份上也很到位了。

      到我同学去的时候,都已经烧了三十多天了,问他朋友有效果吗?他朋友说那谁知道?不过传说有人深夜里看见过他家小儿子在家门口跪着哭,凄惨之状难以言说。

      我父母从小告诫我一句话:只要人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事儿。小儿子只因一时冲动而断绝了全家人所有希望与快乐的可能,从此后他们的余生中不会再有发自内心的笑容。而他自己呢?倘若泉下有知一定也悔之莫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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