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法国的时候，有次约一个中国朋友吃饭，与朋友同来的，还有几个来法国购物的中国女孩。
在交谈中得知，她们是国内的网红，在网络平台直播或拍小视频，有着很高的人气和不菲的收入。
这几个女孩长得确实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画着浓妆，满身都是名牌。
我们选择了一家高档餐厅用餐。
她们刚坐下来，就开始大声聊天、打闹和调笑，不停地拍照，拍自己、拍食物、修图、录小视频。
餐厅的值班经理收到其他顾客的投诉，前来提醒她们不要大声讲话，她们消停了一阵子，又开始聒噪起来。
整顿饭的过程中，她们大声讨论着最近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这一季哪个品牌又出了什么包包，要去找哪个整形医生打玻尿酸，哪位纹身师傅手艺更好，怎么修图才能让下巴更尖，哪个角度才能让直播时看起来胸部更丰满......
在安静的餐厅里，她们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旁边几个正在用餐的法国人皱着眉头望向她们，她们却视而不见。
这是我近几年来吃过的最尴尬的一餐。从头到尾，如坐针毡。
02
去年戛纳电影节开幕式那天，我刚好没事，就坐车去看开幕红毯。
戛纳电影节的红毯跟奥斯卡不同，很隆重却也很随意，各国女星们的打扮都是以典雅简约的女神范长裙为主，颜色大多偏素雅。
红毯铺设在戛纳电影宫的前面，并不算很长，走红毯的人很多，有点挤。
我看到红毯上有几个特别的身影，再仔细一看，都是年轻的中国女孩。
她们长相类似，超级大的眼睛，高高挺立的鼻梁，脸上鼓鼓囊囊的苹果肌，锥子脸、尖下巴。
在红毯上，她们如临战场，短裙、乳沟、长腿，武装到了牙齿，衣服造型奇特、颜色缤纷，在人群中相当扎眼。
五分钟就能走完的红毯，她们却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边走边摆各种拍照姿势，最后被工作人员半赶半请地“护送”出红毯。
好奇她们的来历，我回来在网上搜了一下，才知道她们也是国内的网红。
这两次经历让我陷入很深的思考。
不能说这些女孩们不美，但为什么无法对她们感到赏心悦目？
03
清代文人李渔认为，女性的“美”是可以按照性质和等级分类的。
在他看来，容貌漂亮的女性可称为“美人”，真正有魅力的女人可称之为“尤物”。
世上“美人”比比皆是，而“尤物”却没有几个。
美人之美，依仗“颜色”；尤物之美，胜在“态度”。
所谓“态度”，就是一个女人的内在涵养、才华智慧被形之于外的风韵和气度。
这样的风韵与气度，在举手投足、言谈笑语、行走起坐、待人接物中皆可见之。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描写了他真实目睹的一位“尤物”：
有次春游的时候突遇大雨，在小亭中避雨的人群里，李渔注意到了一个妇人。
这个妇人已经三十多岁，身穿朴素的缟衣，未施粉黛。
在突如其来的大雨中，她表现得气度非凡。
别人踉踉跄跄，唯她安之若素；
别人皆不顾丑态拼命抖擞衣衫，她却独自怡然听雨；
雨将止，别人急忙赶路，而她并不着急离开，因其预料雨必复作；
当别人又被雨淋回时，她独立亭中，却丝毫没有骄人之色，反而帮助淋湿的人擦拭雨水。
李渔感叹地说：这位年过三十、衣着朴素的妇人身上迷人的魅力，远远胜过全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玉宝石的十六岁少女啊！
我想，女人的美由两部分组成。
一是“姿色”，也就是人体本然的美丑妍媸。
一是“气韵”。“气韵”这个东西比较抽象，看不见、摸不着，是物而非物，无形似有形。
气韵是女性美的关键所在，它可以弥补先天姿色的不足。
倘若空有姿色，却无气韵，就会变得艳俗。
而独具气韵的女子，哪怕容貌只有三四分，却也胜过容貌姣好、却毫无气韵的女子。
这种气韵，在女人身上，犹如“火之有焰，灯之有光，金银朱贝之有宝色”。
04
究竟何为“气韵”？
简单概括，就是“优雅的松弛感”。
世上漂亮的女人很多，但真正做到优雅而松弛的却是凤毛麟角。
这种松弛，不是某些中年女性自我放弃的“松弛”，而是一种内心的笃定，娴雅淡然，不争不抢，不急不躁。
有许多相貌美丽的女性，她们太明白自己的美丽，也太想展示和证明自己的美丽，以至于美得“过于用力”。
她们穿着刻意，妆发丝毫不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们被困在“美丽”的人设里，每根头发丝中都透着“紧张感”。
这样的美，往往大打折扣。
在法国尼斯的地中海畔，我见过一个法国女人。
她翘着腿，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穿着蕾丝边的黑色吊带连衣裙，手中捧着一本诗人兰波的《灵光集》在读。
我被这个画面打动，觉得这就是真正的优雅。
不用似打仗般将自己全副武装，而独特的魅力却自顾自地旁逸斜出，飘散进人心里。
黄佟佟在书中写，张艾嘉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令人惊艳”。
但“艳不是那艳法，惊亦不是那惊法，只是觉得很好，因为她有格外清澈的大眼睛，毫不造作的笑，还有颊边那两个佻达的酒窝”。
真正的尤物之美，是舒展、松弛、不带侵略性的。这种美，不是闪电雷鸣、张牙舞爪，而是风和日丽，诸般自然。
我最欣赏的女性是陈文茜，曾经见过她本人。
这个李敖唯一敬佩的女人，这个台湾最聪明的女人，她已经不再年轻，身材也颇丰腴，穿着精致舒适的小礼服，斜斜地倚在沙发上，踢着高跟鞋，眉目含笑，妙语如珠，气场覆盖了整间屋子。
在那个场合，没有人不被她的魅力所折服。
她的声音极软、极甜，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只有内心丰富强大的女人，讲话才会如此从容舒缓，懂得不先声夺人的道理。
王菲也是优雅而松弛的典型。
她最近出现在综艺节目的现场，穿着宽大的卫衣，甩着毛毛裙摆，在镜头前自在地唱着《梦中人》。
年近五十，眼神里还保留着女孩般的单纯，令人心折。
真正有魅力的女人，既练达、又清澈。
她们能够从容地处理麻烦事务，又可以快乐得像个单纯的孩子；
她们安静沉稳，内心却充满激情；
她们的胸怀如宽广温润的草原，灵魂却是静谧通幽的曲径。
05
如果这世上的女性美，仅仅被定义为姿色艳丽、身材丰满、香肩锁骨、乳沟美腿，那该有多么的无趣又无聊。
许多被大众公认的最美女性，恰恰不是美容院的标准范本。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纸醉金迷的好莱坞，女性美的范本是丰乳肥臀、烟视媚行的金发性感女郎。
而奥黛丽·赫本过于硬朗的五官线条、发育不良的瘦小身材，在当时并不被看作公认的美女，甚至算是那个时代的女性美的反面。
然而她却凭借灵气和勤奋，以及强大的内在魅力，成为了大众心目中优雅之美的象征。
要说华人电影界最有魅力的女人，张曼玉不遑多让。
在许多女星纷纷削骨去皱、丰胸隆鼻的时候，张曼玉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独特的样子，方脸形，平坦的身材，让皱纹坦然地停留在脸上，一颦一笑极尽优雅风情，迷倒万千众生。
网红脸为什么很难有高级感？
因为太直白、太容易料想得到。
任何女人，只要砸下足够的钱，就能变成同样的美。如此诠释美感，浅白而无聊。
美是复杂的，应该加上些趣味的东西，加上点风情，加上点滋味，加上点气韵，加上许多的出其不意，美才能变得通透澄澈、圆融自洽。
如何修炼内在的气韵？
试着静下来，做一些专注的事情，抵达内心。
倘若有半天的闲暇，有人会去逛街、打牌、唱歌、美容、夜店。
而另外一些人，则选择定下心神，在客厅侍弄花草，学习茶道，练字，专心读完一本小说，弹奏乐器，去看场电影和画展，或者出门爬山和远足。
进入专注的“心流”状态，感受身边的万籁俱寂，才是内在生命获得滋养的时刻，气场和风韵由此慢慢积淀。
拥有丰富的内在，美就不易被岁月遮蔽和耗散。
内外兼修的女人，清醒，温柔，散发着优雅的松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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