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故事（九）

很小的时候没有吃大块肉的记忆，后来家里养猪，每年冬天杀猪才能吃上大块肉。

最早的记忆里只记得生产队分肉的事。都在冬天才杀猪分肉，因为冬天吃不完可以挂到房梁上冻起来，寒冬是天然的冰箱。记忆深刻的是随了大人提上芨芨草编织的提筐，提前去等待着分肉顺便去看杀猪的过程。

生产队养猪场的大铁锅里满满的一锅水，“咕嘟咕嘟”的沸腾着。屠夫王生怀按照饲养员的指点跳进猪圈，一把抓住了待宰的肥猪的尾巴，憨厚的猪不知生命即将终结，“哼哼”着随着吆喝声走出猪圈。早有人拿了草绳扑将上来，转眼间大肥猪就被绑的动弹不得。

绑猪是个技术活，是能不能把猪顺利宰杀的重要保障，曾经因为没有把猪绑好还闹出了事故呢。

第一次是猪腿上的绳子出了问题。王生怀杀猪刀捅进猪脖子的瞬间，猪使劲挣扎着，腿上的绳子松开了。与此同时一只猪脚蹬到了苏大的腰部，随着一声惨叫，苏大躺在了地上，猪却翻身而起跳下屠宰台，极速逃窜不见了踪影。苏大被送到公社卫生院，据说被猪踹断了一根肋条。逃跑的猪最终也找到了，冬天是冰雪的世界，红红的血和白白的雪是那样的分明，失血而亡的猪被找到时已经冻僵了。

还有一次是因为猪嘴没有绑好造成的。这一次汲取了教训，把猪蹄扣挽得很结实，谁知王生怀杀猪刀子刚捅进去，猪嘴上的绳子开了。王生怀正专心的把刀子往猪的心脏位置上移动，却没想到狗急了跳墙，猪急了也咬会人，猪嘴不偏不倚正准裆部就是一口咬了下去。王生怀双手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滚，杀猪刀随着猪的抽搐依旧在猪脖子上抖动。人们都还不明所以，听着他痛苦的嘶叫，才知道真的出事了。王生怀被用马车送到公社卫生院，又被转送到了县医院，后来被送到了兰州。具体情况谁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只是在同龄人都有三四个孩子的时候，王生怀的老婆再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据说从那以后王生怀再没有拿起过杀猪刀，他老婆与人通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都是几年后的事了。

家里养猪是后来的事了，因为这时候不提倡割资本主义尾巴了。那时家里养猪没有专门的饲料，大人们在上下班或闲暇之余铲点猪草，大部分时间铲猪草的主力军是我们小孩子。铲回来的猪草和着麸皮，用洗锅刷碗的泔水搅拌成猪食。一般一头猪从猪仔到出栏要一年多时间。不像现在养猪有各种饲料添加剂，喂养的猪长膘快。据说一头猪的生命短暂到了五六个月，吃了睡，睡了吃就为了长膘，从生到死没走过百十步路。

隆冬季节是各家各户宰猪的时节，谁家宰了猪必定给亲戚邻居送去二指宽的一条肉，并客气的说“宰了没多少肉，不了嫌少尝个味道吧”。记得邻居家的小女孩到我家送肉，把大人教给的话没记住，“今天宰了多多的肉，就这点嫌少吃去吧”，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杀猪的时候其实对于小孩子来说，兴奋点不在吃肉。我们在乎的是猪尿泡，也就是所说的猪膀胱。把猪尿泡吹气，放到地上揉搓，然后再吹气，如此反复操作，一个大气球就成型了。冰滩上，雪地里，成群结对，你追我赶，把猪尿泡当球耍。

自己家养的猪没啥肥肉，如果谁家养的猪很肥，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猪板油提炼出来，用瓦罐储存平时炒菜的时候用，夏天没肉吃，挖一勺猪油放到面条里特解馋。猪肉一般放在不住人的房子里，用一根绳子悬挂在房梁下面，做饭的时候用刀砍下一块。寒冷的冬季，悬挂的肉冻得和石头一样硬，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片一片的削去，直至剩下骨头。骨头煮熟啃干净，掏尽里面的骨髓，再拿到供销社卖钱。猪的全身似乎都是宝。

猪肉切成碎末，加葱末炒熟再加上辣椒面熬制成猪肉辣子汁，浇到粗粮榛子饭上，吃起来很带劲。也许是那时候吃多了粗粮，现在吃一点胃里直泛酸水。有一次在大哥家做了榛子饭，儿子吃的直叫好吃，他羡慕我们小时候能有这么好吃的饭。真是无言以对！

现在的人吃肉吃得身体出毛病，都提倡吃素食了。我倒是很少吃肉，但是对于猪尿泡还是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