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洞

             

2057年十月四日，清晨，始雾。

你说，你想去到别的平行空间看看。我说，好啊，等我的最后一项研究成功了，就可以了。

2058年六月八日，傍晚，落霞。

我说，这次研究很成功，百分之百的空间磨合度，可以去任意想去的空间。我将控制手表递给你。你兴奋地握住，说了声，再见，就消失在实验台的时空洞内。独留我在实验室，面对时空洞，满眼泪水。

我对你的一切，都是切身体悟，感同身受。

你来到了寒武纪，这里真的是生命迹象罕闻，原始混沌的世界，你裹紧衣服，想，这里没有我想象的浪漫。

你到了大唐，你一直都梦想着的大唐盛世。市井边确有人吟唱李白的诗，哼颂杜甫的杰作。但那一瞬间，你觉得，这不过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宫廷里确有人饮酒赏舞，但舞姬脸上并不如观者脸上那般享受。富丽堂皇，尊容天下，那是统治者的事，不是盛唐的事。

你到了宋朝，人愈来愈多。我希望你去看望的李清照，你没有忘记。可是，李清照本尊比她的词还消瘦。你偷偷替我抹了一把泪。

你踱步纳兰容若随君到访的江南，那里真安静，适合你读纳兰的词，却不幸看到纳兰在夜里，抬头仰望星空，满脸落寞，这就是你眼前的星芒般的纳兰。他年轻美好，满腹才华，却……你逃走了，落荒而逃。你不想看到那颗星在23岁时就熄落。那种直面一个人死去的感受比百年后听闻他的死亡，要来的剧烈，来的痛。

你磕头匍匐在布达拉宫的台阶，想要贴近他的温度。他却在深深的宫殿里，触摸着那堵没有门的墙，他走不出。在青海湖，你有幸睹他最后一面。那是一张平静安然的脸庞，像盛开的纯净的莲花。你知道，他的生命即将陨落，停在永远的23岁。再见了，我心心念念的圣域之王仓央嘉措，你默念无数次，眼眶溢满泪水。

你瘫坐在三毛的病房门外，听着这个疯女人在病房里肆意呻吟，胡乱咒骂，时而又低声呢喃。一声一声，像在一点一点地撕碎你的心，你觉得你的心飘在空中了，快要被风吹走了。你还是那么爱她，那个疯女人……

…………

2058年六月八日，傍晚，落霞。

你回来了，身心俱疲，是的，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有目睹，徒添白丝。

我说，走吧，我带你去江南，去看那里青砖红瓦，去看那里山高水长。

我们一起去了江南，带着我毕生研究的所有数据。

我陪你看风景，陪你升起炊烟袅袅，陪你漫步，你却不再中意我为你亲手煮的奶茶，不再提笔写作。你说，奶茶再也喝不出以前的味道，文章再也写不出以前的句子。

…………

2062年三月七日，午后，蝉鸣。

那天家里来了好多人，戴着口罩，捂的严实，还拿了绳子。他们眼神犀利，像面对着一个怪物。他们将我五花大绑起来，问我数据在哪里，我未做声。角落里的你缩成一团，满脸惊恐。

“今日报道，几年前带走时空研究所研究数据的所长今日已找到，她已经精神错乱，现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丢失的数据任未找到……”

…………

“过来。”我小声对你说，你从窗户飞进来，看着我。“再也不做研究了，不会去逆转时空了。”我对你说。你低低地说，对不起。你哭了，我泪流满面。第一次，你紧紧抱住了我，慢慢地，你融进了我的身体里。

其实，每一次的时空穿越，都是将自己分为两个人，真的自己在自己的空间，而那个穿越的，只是自己身体里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自己。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有独自面对世间的生离死别，虚妄一场，直至最后，心力憔悴。

“所以，谢谢你回来。”我对自己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