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村子里人都在说老王看上了赵家的媳妇儿,这声音传到老王耳朵里的时候,老王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否认。他低下头想了想,自己也觉得有点疑惑,他只是去要债的时候,看着赵家媳妇儿春兰低着头,声音柔柔的和他讲:“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两个孩子都在等着饭吃,你宽限我几天,我去拼凑些给你。”
老王看着这个性子柔柔的女人,低着头局促的样子,竟然有些心软,春兰不同于村子里其他女人,她说话似乎从不大声,不像村子里那些聒噪的媳妇儿,一声喊出来能从村东头听到村西头。衣服穿的朴素,但是总是干净的,连着两个孩子,也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见了人就礼貌的打招呼。大家都说赵贵作孽,放着这样好的媳妇儿孩子不要,偏偏吃喝嫖赌样样占全。
老王对着跟前的春兰摆摆手:“罢了,你先紧着孩子吧,这俩孩子见了我伯伯喊得亲热,我总不能让娃没饭吃。”春兰感激涕零的送老王到门口,两个孩子也跟在后头,对老王说再见。
老王背着手走在村里,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好的老婆赵贵放着不要,还偏偏去外头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天天不着家,要是他有一个这样的媳妇儿,巴不得放在心尖尖上捂着疼呢。
老王今年已经三十大几,没娶媳妇儿,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年轻的时候总是猫着劲儿的想着挣钱,家里又没有个老人做主,一拖竟然拖到了三十几。
老王也不着急,手里有钱,在村里开着个小卖部,还做着木匠,偶尔替人打些家具,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可就是缺那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做饭也是自己动手,懒得动了,就弄包方便面一泡。老王的心里,每到晚上自己一个人在房子里,那心里痒痒的,就像是猫挠一样。
2
老王是个正常的男人,是男人当然有需求,老王经常找的姑娘在城里的一家发廊,叫美玉。去洗头的时候,美玉的手在他的脑袋上摁摁,那贴心的话一说,两人就聊到了床上。
这次美玉给老王洗着头,问:“王哥好久没来了。”老王应着;“顾不得,接了一家给姑娘打嫁妆的,闲了就来了。”美玉用毛巾将老王的头发擦干,准备将发廊的卷门往下拉。老王喊道:“美玉,今儿不上去,你过来跟哥唠唠。”美玉坐下,将她烫的大波浪头发撩两下:“你不上去,这钱也是要给的。”
老王想唠唠的心情没有了,到底不是自己的老婆,这外面的女人,图的还是自己的钱。老王叹口气,从兜里掏出钱给美玉道:“罢了,哥还得赶紧回去赶活,改天再来吧。”美玉看着和以往一样的钱,笑着送老王出去:“那行,王哥你改天一定来。”老王还没走出几步去,就看见一个秃顶的大肚子男人走进去,美玉马上挽起男人的胳膊进屋去了。那男人在进屋前,在美玉肥厚的臀部捏了一把。
老王想起春兰来,春兰和赵贵结婚好几年,和村子里的男人从不多说话,见了面也是打个招呼就走开。老王甩甩脑袋,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老是惦记着别人家的媳妇儿呢。老王在心里想,大概真的要赶紧找个媳妇儿了,回家就得让西头的媒婆给自己张罗张罗。
在等公交车的时候,旁边来了个卖哈密瓜的,那切开的哈密瓜一瓣一瓣的放在玻璃盒子里,用保鲜膜裹上,金黄色的颜色看着就好吃。老王想起春兰家的两个孩子,从来不见这两个孩子吃什么零食,去他的小卖部也从不闹着要什么。老王告诉自己,只是看着孩子可怜,他掏钱买了两块哈密瓜的时候,还是这样告诉自己。
老王到春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趴在外面的饭桌上写字,春兰正在井边洗衣服,她的袖子挽起来,露出小胳膊,白白的一截,老王觉得比美兰的还要好看。孩子春兰的女儿小欢喊他才回过神:“王伯,你来了。”春兰急忙站起身,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她大概以为老王是要债来了,道:“赵贵打了电话来,说他这几天就回来了,回来了就把钱还给你。”老王问:“他这才出去不过两个月,哪里来的钱。”春兰拨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跟着让老王的心也一动。春兰笑:“不知道,没和我细说,等他回来吧。”老王应声好,转身走到院子门口方才想起来手里的两块哈密瓜,递给春兰去:“城里逛着渴了,多买了两块瓜没吃完,家里没冰箱,留给孩子吃吧。”说完就塞进春兰手里,任凭春兰在后面要塞几块钱给他他也没回头。
赵贵要回来了,春兰到底是人家的老婆,也不知道自己操的什么心,把人家孩子都操心上了。
3
这天老王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他穿起衣服来,问着门口走过去的大孩子:“这么热闹是干什么呢?”“赵贵开了小汽车回来,还领个城里头的女人回来了。”老王心里头一惊,脑子里头一个想起来的是春兰。他赶紧披着衣服跟着人去了赵贵家,刚到院子门口就听着赵贵的老娘哭哭啼啼的骂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春兰是个多好的媳妇儿,给你生娃操持家,你不争气就算了,你还领个别的女人,还要跟春兰离婚,你不是个人!”
老王撇过去看春兰,春兰一脸平静,赵贵领回来的女人抹着大红色的口红,对着春兰道:“男人的心不在你这里,你留着人也没用,你和他离婚,你要多少钱?”
春兰慢慢抬起头:“你要是真看上这个草包男人,给你就是了,钱我也不要,只是这房子,是我在结婚后,一砖一瓦自己操心盖起来的,这房子还是我的,得去村里头开了证明,这房子是我和孩子的,孩子也要跟着我的。行,就去离婚,不答应,那就拖着。”说完春兰站起来就进屋里去。一个和春兰好的媳妇儿怕春兰想不开,跟着进去了。
赵贵还有点犹豫,城里头的女人抽出一根烟,赵贵马上凑上去给她将火点上。女人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圈:“你看着办,你要是和她离了,你的五万块债我就给你还了,再说你跟着我还要住这里?要个破屋子何用。”
老王看不下去,转身走了,躺在床上,老王还是想起春兰一脸平静的样子,这个女人真的就不难受吗?老王总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哽着,上不来下不去。
4
春兰和赵贵离婚了,春兰还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个女人做地里的活总是吃力的,总有些男人起了些歪心思。老王在夜里被吵起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嚎叫:“杀人了杀人了!”
老王披着衣服起来的时候,路上站了些看热闹的人,喊叫的男人是老光棍王驼子,举着刀的女人是春兰,王驼子躲在人身后头,春兰举着刀追:“是看我一个女人家好欺负吗?你个畜生,我今天就把你那腌臜玩意儿切下来喂狗。”
老王第一次看见春兰发火,她第一次像个泼妇一样,老王看着春兰,却觉得这样的春兰在夜里都闪闪发光。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心里某个角落裂开,在老王的心里遍地发芽。
老王开始帮春兰干点活,春兰开始是拒绝的,老王也不恼,继续干,干完活就回家去。春兰慢慢过意不去,也帮着老王洗洗衣服,偶尔给他做回饭。即便没有什么其他的,老王也觉得自己像是个有家的人了。这样的平静被打破是春兰的女儿小欢在上课的时候晕倒了,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表情凝重,说送去大医院瞧瞧吧。这一去小欢就住下了,医生说是白血病。
村里人不太知道什么是白血病,只见钱哗哗的往里送,还不到一个月,老王就觉得春兰像是老了好几岁。春兰去找赵贵,赵贵两手一摊:“没钱。”赵贵过的越来越像城里人了,这城里人看不上村里的媳妇儿,连着儿女也不要了。医生一直在催着去找骨髓,骨髓倒是有,儿子康康的骨髓倒是和姐姐小欢的匹配,只是到底是才几岁的孩子,手心手背哪个都疼,春兰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后来医生说骨髓找到了,有志愿者要捐献骨髓给小欢,春兰的眼泪都流下来,拉着医生的手要见见志愿者,医生坚决称志愿者要求保密。骨髓有了,还缺钱,医生说要二十几万,春兰没钱,她这些年攒下的钱还不够还赵贵的赌债的。
老王看着春兰发愁就心疼,他把自己的小商店盘了出去,又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取了出来。他在屋子里第一次握住春兰的手,春兰没有抽开,他说:“春兰哪,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跟了我行不行,小欢这孩子一定能好的,好了你就跟着我。”虽然老王知道,这一夜春兰的顺从大概带着几分愤恨的,毕竟王驼子没占着便宜就被春兰拿刀追了半个村子。如果不是因为钱,因为孩子,老王知道春兰不会和自己睡的。但是没关系,老王想,就这一夜,他觉得比他这前半辈子的时光都觉得快活。
5
小欢的手术很成功,但是春兰的眼泪从手术做完就没停的住,被推出来的,除了小欢,还有老王。春兰一下照顾两个人,消瘦的极快,大概是因为心里的负担卸下了,精神倒是还好的很。
老王看着在窗前的春兰,踌躇半晌还是开了口:“春兰,我有话和你说。”春兰低着头吹着鸡汤,嗯了一声,这一声嗯让老王心里没底。他硬着头皮说:“我原先和小欢做配型的时候,医生说没事,我心里头怕啊,我怕万一我这身子骨经不住手术,要是死了我这心里头有事儿,死了也不能闭眼,不怕你笑话,我就是想和你睡一觉,我觉得和你睡一觉,我这辈子就没啥可想的了。我是想着,死在手术台上的,这现在没事儿,我又觉得没脸见你。”
老王说完不敢去看春兰的脸,良久,春兰问:“你怕死为啥还要给小欢捐骨髓呢?”老王不好意思的说:“我看不得你难受,以前你是赵贵的媳妇儿,我总不能想着人家媳妇儿,你和赵贵离了婚,我就心痒痒。看见你为了小欢跑的瘦了,我心里就发慌,孩子是你的命,得给你留着。”
春兰不接话,良久春兰抬起头:“我也得告诉你,手术前我就知道是你给小欢捐骨髓,但是我就装作不知道,和你睡也是我心里头有愧于你,就像你说的,小欢是我的命,我不能让她出现一点意外,我对不起你。”
老王伸出手想给春兰擦擦泪,又收回去:“咱俩谁也不欠谁了,我就快出院了,你好好照顾孩子就是了。”春兰问:“不想找个女人给你洗衣做饭了?”老王笑:“要是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洗衣做饭。”春兰扑哧一声笑出来:“一个大男人,给女人洗衣服做饭不怕人笑话。”老王终于握住春兰的手:“自己的女人自己疼,不怕人笑话。”春兰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任凭老王握着了。
6
老王和春兰结婚的时候,赵贵来了,他已经不是个城里人了,听说他用富婆的钱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被富婆知道了,赵贵就一清二白的被扫地出门了。他回来的时候,就连老妈也不认他,两个孩子围着老王喊爸爸,尤其是小欢,被老王抱着搂着老王的脖子不撒手,就连老王自己也说,小欢和他亲,那是上辈子就注定的父女缘分。至于赵贵,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不知道珍惜,白白把好好的日子过得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