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三梦

远处的连山影影绰绰,县里的公交驶进了一条窄窄的小路。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田野,我们向着衡山开去,但是连绵的山总是在右手边,车前的路直直的,一眼望不到头。

公交在一片空地停下:到了,前面能上山。山下热闹得很,但走过山门就好像进入了另一片天地,只有旅游车在山间来回,我们就像地图上缓慢移动的小黑点,朝着半山亭进发。午后的静谧如影随形,我们深深地陷入了丛林的荫蔽下。

“每朵云都不知所踪,每盏月亮都下落不明”。我在南岳做了三场梦。

日落与共

衡山的落日该在会仙桥看。大约是这里的断崖垂直而下,辽阔的山谷平铺而去,一如李白的瑰丽想象,拔地而起、势可连天,据说这里有仙人翩然引去,不见踪影。仙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留赏日人。从一片斑驳的树林里出来,落日在望,我突然想起上山时偶遇的男人:刚工作不久,没事常来爬山;他只到半山亭,会在日落时分下山。站在崖边,呼呼的风在耳边回响,悬日渐渐落下,来看日落的人三三两两。爸爸带着女儿看风景,女儿唱着儿歌煞风景,妈妈在不远处吃着桔子轻轻地笑。我们打开了相机,开始录制延时。来往的人在镜头前留下瞬间而逝的黑影,纷纷攘攘,唯有残阳如血,沉静而笃定地移向山后。那位下山的男人,那个温馨的家庭,那些稀稀拉拉的人影,在山下,在山间,在山顶,都有这一样一段共同的时间,让给那寂静的山谷,沉默的世界。

晚风一丝一缕地带走了残阳留下的余温。天边颜色渐移,棕红、紫红、紫蓝,我分明感觉到,一重夜幕缓缓地向天地浸染而来。

深夜天地

在祝融峰顶,我找到了北极星。绕着北极星,星星的运动会成一个弧线的轨迹。我们架好了相机,打算试着拍拍星轨。夜晚的风有点大,入口处开着大灯,照亮了半边祝融殿。我们在阴影里待着,几乎只能看见人的轮廓。站在台阶上看着安眠的祝融殿,宇宙充当它的背景,它伫立在星星的包围之中。一时感觉自己身处九重天,眼前大殿便是南天门,伸手可摘星辰。

回来翻看相机里的照片,越发想念那晚的风和月。深夜拍摄的山下小城,暖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在这些小灯的指引下,一条大约可辨的道路延伸到远方的深蓝色里去,深蓝色的远方有一段难以分辨的深黑,至黑似无;过去一点,是一片慢慢亮起来的蓝色、黄色、一线白色,微光似有。少有站到这么高的地方看远方的时候,城里看天常常是抬头看,看到的是一片黑,偶尔闪烁的星星;但在这里,我只需要把目光轻轻地向远处看去,看见的是太阳运动的轨迹,看见的是夜晚与白昼的分界线,看见的是时间悄悄的脚印。这里的人们陷入酣睡的呼吸中,一起一伏,那边或许就有人沉浸在白昼的舞蹈里,一蹦一跳。我站在祝融峰顶,不想离开。这时才渐渐懂得,为何有人要登高望远,为何有人要凭栏远眺。

日出你我

许多人到衡山是为了一睹日出。早早就有人进山,披星戴月,络绎不绝。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中,观日台上坐得熙熙攘攘。我们不想错过这难得的体验,加入到这月色队伍中去。带相机拍摄的人很多,大家各自为营,选好了地盘,静待日出。日出前后时间很短,我手忙脚乱地拍了一通。当天色渐明,我放下相机,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突然有些发怔。渐起的日光从人们的身影上移过,照亮了他们的脸,因寒风而冷却的皮肤开始发热。不知道是光让瞳孔变得晶莹通透,还是汩汩的溪流涌上了眼底。日出自然是以它的盛大为人所惊叹,云为其开,山河因其变色,自然的威严能在瞬间震撼我们的内心。但在细水长流之后,这样的震撼会慢慢淡化。长久保存下来的记忆,是一起看日出的剪影,是温热的脸庞,是嬉笑打骂,是长久的共同沉默与享受,是脑海里放的一出无声的影片。

人流散去,我们走下山去,山下的人走上来。有硬朗的老爷爷老太太,有爸妈连拖带拽的小孩,有早早就上山营生的阿姨。远处祝融殿的香火袅袅升起,天亮全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目的是行为的理想终点。

可在路上,就已惊喜连连。

到达峰顶,身后的路为我们加冕。

但在星空之下,我们只剩下一双凝望的眼。

连山、星空、人群,存在即意义。

下山、低头、闭眼,记起发热的脚板,闪烁的星星。

别忘了涌起的曙光,身边熟悉的脸。

你可能感兴趣的:(南岳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