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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付家村到洛天镇有十几公里的路程,从小到大凌风还没去过镇上几次。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还是小的时候闹了一场病,爸爸用自行车载着凌风去到镇上看病。爸爸明当年轻的时候因为骑自行车出了一场事故,腿变得极为不灵便。载着凌风前往镇上的时候,往往到上坡的路段,付明当都显得极为吃力,但双手还是紧握着车子的把儿,使劲斜着迂回骑上坡。到了镇上医院的时候,那是正值腊月,却见明当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这天是星期天,一大早凌风和狗子便出门了,要去镇上“寻宝”。在临走的时候,凌风向爸爸撒了谎,说是老师要让他去学校办黑板报,晚上才能回来。明当听了也不以为意,只叮嘱凌风早点回来。凌风见爸爸答应的这么爽快,兴奋地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天天朗气清,微风轻轻拂过河岸上的刚吐露新芽的杨柳,给人一种强烈的春天的气息。向东边的山头望去,已经可以窥见太阳的身影。不远处,可以看见些村民头戴草帽、扛着锄头、提着一大壶茶水在前往山地的路上。只不过沿途的道路杂草丛生,叶子上躺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走不多时,凌风和狗子两人的裤脚都湿了一片,身子也开始燥热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加快了脚步,走了一段路程,道路开始变宽,但依旧是那崎岖不平的土路。土路的一边依着大山,傍着一条河流,河水经过了一个严冬的沉积,水开始变得清澈,发出淙淙的欢乐声。一路上,凌风闹个不停。时而拿狗子取笑,时而唱自己最爱唱的那几首歌,时而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向远处。狗子本来就不大愿意去路途遥远的洛天镇上,对看书也不感兴趣。这会儿听凌风无端取笑自己,内心愈发气闷。又不好发泄出来,索性不说话,只是悻悻地走着。

凌风见狗子默不作声,自觉讨了个没趣,也不说话了,只顾赶路。山路弯弯,路上行人甚少,偶尔传来一声鸟的啼叫,才打破了这深山里的宁静。到中午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路上的屋舍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应该是快到镇上了吧,凌风想着。转头望了一眼狗子,见狗子满头是汗,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那件印着孙悟空画像的秋衣,再细看时,不小心瞥见了狗子秋衣上有个拇指大小的破洞,藏在腋下,随着狗子手臂的挥动若隐若现。凌风忍不住噗嗤一笑,触动了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落下,只觉眼睛里像是溜进了辣汤油一样,凌风赶紧用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眼皮。狗子见怪不怪,一心认定了自己的好朋友就是个神经病,喜怒无常。于是只是督促凌风走快些,也不去问凌风为何发笑。

不多久过了一座石桥,石桥尽头立着一座石碑,写着偌大三个字“洛天镇”。上一次凌风来到镇上还是好几年前,那个时候街头两旁全是茅屋瓦房,连小卖部也没见几个。现在却俨然是另一番景象。只见街道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街道两旁也不再是那破旧的砖瓦房,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小洋楼,鲜有的楼房门前还蹲着一对石狮子。街上叫卖声不绝,卖蔬菜水果的,卖猪肉的,卖衣服的,一应俱全。好一派繁华的景象!

凌风两人登时看呆了,谁也不曾料到就这几年,镇上却发生了这般巨大的变化。只见行人步履匆忙,眼神快速的扫过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意的便停下来开始和商人贩子攀谈起来。谈得好,便能以一个自己满意的价格拿走商品,就算是谈不拢,也没关系,反正有大把的时间挥霍哩!

凌风手插在裤兜里,紧紧攥着自己平日里省下的那张十块钱纸币,不知不觉中手心里已经感觉湿漉漉的,像是水洗过一般。凌风也来不及细看,推着狗子向前走,眼睛却仔仔细细的盯着周边的每一个角落,生怕错过了那家书店。在街上来回了几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了“洛天书店”的招牌。凌风欣喜若狂,似乎忘记了身边还有狗子这么一个人,自顾自的便奔向了书店。走进书店,看见里面零星的站着几个人,正认真的翻着书本。书店静得出奇,只听得见书页翻过的“哗哗”之响。进门处坐着一位老者,正低头抽着自卷的旱烟。嘴巴一吸一张,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的鱼儿。见凌风两人进来,老人稍微抬了一下眼皮。

正如狗子所说的那样,书店里的书确实很少,就一个书架子立在那里,总共两层,大约三十来本书。尽管书少,但却摆的整整齐齐。书架子散发出一股油漆味,显然是刚做成不久。凌风蹑手蹑脚靠近书架,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本书,只见书的封面也是一位老者,手指尖捏着一个烟头,下巴微微翘起,双眼眺望远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书面上写着两个大字“人生”,在“人生”的正下方,又有两个小字——路遥。

凌风没来由的觉得这本书会是一本好书,光听名字就觉得好。其实小孩子家哪知道些什么,不过是看着这些朦胧的字眼,不由得激起了自己对未来的想象罢了。人生,凌风和狗子才过了十几个年头,路远着哩!

凌风一眼便认定了这本书,把手从裤兜里伸出来,走到老人面前,手缓缓张开,手心正是那张被揉成球体的十块钱纸币。“我要这本书。”凌风拿着书在老人眼前晃了晃。

“这本书要五块钱哩!”老人抬起了头,高举着的烟斗缓缓垂了下来,严肃的那张脸顿时有了一抹笑意。只不过老人面相有些难看,笑起来竟有些像是哭了。

“我知道,我要买它。”凌风一字一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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