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放了寒假，待校内的事务全都处理完毕，临回家之前，立夏给何亮打了个电话，说明两个人不合适，不必再继续了。何亮却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哪里，颇有不甘心之态。但立夏态度斩钉截铁，一丝余地不肯留。何亮也是非常好面子，自尊心极强的人，见立夏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作罢，不再勉强。

回家的感觉真好。热炕头睡着，猪肉酸菜炖粉条吃着，立夏早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杨亚飞还是在外面跑长途，立夏立秋便跟立春睡一个屋，姐三个晚上有没完没了的话要聊。小杨威更是被大家宠得恨不能上天。周山一时兴起还会张罗打一千分的扑克，这一家人好不热闹。快要过年了，每个人都在设想着今年的新年怎么过，要买哪些好吃的好玩的。立夏一一列出清单，琢磨趁着哪天天气晴好就上城里办年去。

这几年，粮食价格涨得很快，老百姓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喜欢种什么庄稼就种什么庄稼，没有人为的干涉，只是要靠老天爷赏脸。今年，周山和立春都选择一半种了黄豆一半种了玉米，都得到了非常好的收成。黄豆在场院里打出来不久就卖掉了，玉米都装在仓子里，待到明天春天卖个好价。

亚飞入冬的时候回来一趟，看到立春因为操劳晒得又红又黑的面容以及日渐粗糙的双手，心疼不已。在饭桌上跟周山说，明年两家的地就都不要种了，租给别人家，两个老人就伺候一下菜园，种点儿自留地，再哄哄小孙子就好了。立春就把精力都用在诊所的活计上，好好养养身子。立夏也说，立秋和立冬上学的事由她负责，两位老人就不要再下地劳累了。李玉花近二年身体不是很好，右腿走路明显吃紧，膝盖处总是不舒服。秋收之后，立春带她去县医院拍了片子，诊断为滑膜炎，大夫告诫她以后不能再有过累的活动。

儿女们都有出息，周山由心而外地感到欣慰。可是他还没有很老，不种地还觉得不甘心。可是如果自己坚持要种，就要拖累老伴李玉花跟着罪，立春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眼见着女婿心疼闺女呢，自己又如何不心疼立春，眼见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嫩得出水儿的大闺女被岁月的风霜侵蚀成现在的样子，他又怎么忍心再让她去干那些粗活。一咬牙便同意了。杨亚东两口子正愁没有赚钱的来路，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按行市的最高价早早地与这两家签了合同，以后，两家的地就由杨亚东接种。

一家人是多么的畅快啊！遭了这么多年的罪，立春终于感觉有一种轻松释然的感觉了。有父母在身边陪伴着，她每天都可以吃上热乎饭，睡上热炕头，不用那么操劳，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也才终于有时间多照照镜子，有心情收拾一下自己那张美丽的脸。亚飞给她带回来很多昂贵的化妆品，她得用心地雕琢一下自己了，不然，真的就落伍了。看看立夏，虽然比自己才小两三岁，可是那一张小脸儿粉雕玉琢般的光滑润泽，再加上书香的浸润，气质就不用说，年龄感看上去要比自己小个七八岁了。

假期回来，姐俩个就有说不完的话。立秋也长大了，班上也有小男生追求她。但小丫头的志向还挺远，“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她说，以后她要考博士呢，可不能让感情的事耽误自己，扯后腿。姐俩个都向小妹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小妹不得了，有出息。

毕竟岁数小，立秋躺下很快就睡得又香又甜。立春和立夏这才能凑在一起，互相偎依着，聊起心里话。立夏非常羡慕姐姐和姐夫的感情，虽然经历那么多困苦，可是，夫妻二人却一直甜蜜如糖，这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福分，那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报。立春幸福地笑着，无论自己人手变得多么粗糙，无论自己的脸上生出多少皱纹，为了这份爱情，都是值得的，自己拥有的远要比失去的多，远要比失去的更有价值。她抚摸着二妹嫩滑光洁的脸，却有些为她心痛。想想性格跟自己截然不同，从小就很强势的二妹，竟然在感情上如此清冷，怎么就不会出现一个好男人，真心来疼爱她的可爱的二妹呢。

立夏给立春讲了与何亮的交往，讲了吴名‘从中作梗’，自己决定放吴名的话，放弃与何亮的交往，立春惊讶得一下子翻过身，将半个身子支起来，在黑暗中俯视的立夏，“吴名竟然会那样做？可是，我觉得你是个有主意有想法的人啊，不该就听吴名的一面之辞吧？ ”

立夏把姐姐按倒在被窝里，“我当然不会听一面之辞，但吴名说的绝对在理，何亮肯定是个小心眼儿，且还是个洁癖，我的妈呀，就这外大大咧咧的性格，跟他过日子，不得成天干架呀？”

立夏把何亮的干净劲儿讲给立春，把立春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

“是吧？干净没毛病，但不能太过了呀。我给他的东西都非常确定是干净的，但他明目张胆地嫌弃。这才刚认识就这样，再熟一点儿，那就得没完没了地挑三捡四，嫌这嫌那。再是个小心眼，我跟男同学男同事有一点交往，他都不乐意，给我耍小脸子，我才不干呢。”

“男人都会那样吧？自己的媳妇优秀，就紧张她嘛。”

“这么说姐夫也小心眼儿？”立夏俏皮地问。

立春便笑了，“哪个男人不小心眼啊？除非他不在乎他的女人。我在卫生所的时候，他很紧张的，只是他不说而已。另外他也相信我的为人。现在我回家来开诊所，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美！”

立夏叹了口气，“不是谁能有好命摊上姐夫这样的好男人，而我也不是你，我不太可能过那种心里就只有自己的男人，啥都不在乎的日子。所以，在婚姻方面，也许我注定会是一个失败的人。”

“不会的，好立夏，你这么好，一定会有一个好男人发现你，喜欢你的。”

立春并不是一个特别能言会道的人，于二妹，虽然亲近，但思想领域两个人相差甚远，她没办法用自己的生活经历去说服立夏，去评断立夏。隐隐地，她有一点儿不安慢慢在心底里升起来，她这个二妹心思太多，恐怕很难在婚姻上如意了。

立夏说困了，不让姐姐继续说下去，把头伏在姐姐的胸前，心绪却久久难平。年少时的情动，三年的对爱的隐忍，一瞬之间爱的覆灭，那是她心头永远的结，这个结打不开，恐怕她永远也过不了感情这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