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大塘（散文）

文/横山一渡客

早晨的池塘

村口的大路旁​，有一口池塘，从何年开掘的已无从考证，早年整个村子的饮用水，还有庄稼地里的灌溉都将这口池塘的水作为源头，我们都习惯把它叫做大塘。

大塘的四面都是临水而生的杨柳树，没有过多的杂草占据池塘的面积，可能也是山泉水滋养的缘故。大塘的南北两头都是村子，东边紧贴着村子的主路。大塘西面是上游的水稻田，之所以说上游，是因为大塘的西面是横山，山泉水​从山上往山下流淌，后来经过修整，形成了多条小溪流的沟渠，直通到大塘里。也因此，我小的时候，每日天刚蒙蒙亮，东边发白时分，全村的各家男人们都陆续挑着水桶，去大塘里打水挑回家，作为一天的饮用水。那时每家都有一个大水缸，储存淘米煮饭、烧开水的备用水。天不亮就去担水，是因为大塘经过了一夜的沉淀，早晨的水最干净。

从早饭时间一直到晌午，都是妇女们去塘边洗衣服洗菜的时间，家长里短的七嘴八舌，也丝毫影响不到棒槌有节奏的捶衣声，这是一些勤劳的妇女们天生的本领。

沉睡了一夜的鹅鸭们也开始水上的活动，浮游、嬉戏、扑腾着水里觅食。早中晚都有各家的主人拿着一碗饱瘪参半的稻谷，走到大塘边唤着水上的牲口，它们总是十分机灵，似乎都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嘎、嘎、嘎欣喜又撒娇一般争抢着过来吃食。

洗衣的村妇

中午的大塘，多半都是平静的。鲜有个把人去把在家洗不干净的抹布拿到塘边捶打。

大塘有个塘痕子，就是人们把通往下游的庄稼地的地方，挖开了一个大洞，用石块修葺，因此，那里长年往下面的沟渠延伸溪水。时间久了，那几块石头上长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大人们赤脚干农活，傍晚回家时，总是习惯性在那里经过顺便洗去脚上的泥。

那天好像就是吃中饭前后，我大约七八岁的样子，​我一个人在村子里闲逛着，有点热，走到大塘的塘埠时，习惯性地去塘痕旁边的石块上脚搓脚地玩耍，我喜欢看水里的小鱼儿来啄我的腿脚，这是儿童的一种独特的乐趣，大人们自然无法理解。就在我尽情地左脚搓着右脚的当口，忽然脚下踩到了青苔，直接滑向了大塘里，上下扑腾的时候，实际根本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可以呼叫出声，只是在脑子里着急旁边两个捶衣洗菜的阿姨怎么还看不到我……终于在我连喝了两口水后，其中的一位阿姨注意到水里的异常，发现了上下浮沉的我，她用一根棒槌就把我拉向了岸边。于我只是虚惊一场，可是吓坏了母亲，为此她还特意在傍晚时分，背着我从大塘走向家的方向，边走边喊我的名字，大概是怕我被吓丢了魂吧。直到夜里睡觉了，母亲还是打开房门，拿着我的鞋在床边一下下敲着、一遍遍轻声喊着我的名字，让我不要害怕，要回家睡觉来，然后把鞋反过来放在我的枕边……说实话，夜里，我的名字被呼唤着，很是惊恐。多年后说起这事，我笑着告诉母亲，你不呼喊我倒没事，你那样喊我其实真的让我感到恐惧。可见，爱这个字，有时也要了解一下被爱者的真实感受。

嬉戏的鸭子

其实，要说最热闹的时刻，就数夏天傍晚的大塘。​

​三五成群的孩子，光着小屁股被各家的父亲领着，扑通扑通一个个像鸭子下塘一般跳下去，露天的游泳自然是一件乐事。这中间男孩子居多，极少会有女孩子。一群鸭子被吓得躲进了柳树下窝着不敢出来，还有几头耕耘了一天的老牛也拴在树桩上，它们悠闲舒坦地躺在浅水处，打着汪、饮着甘甜的泉水，偶尔扇动几下耳朵，赶走扰它快乐逍遥的苍蝇和蚊虫。

尽管有很多夏天去游泳的大人与孩子，大塘却从没发生过淹死人的事件。老人们总是神神秘秘地诉说着大塘的神奇，传说之前村里一位老奶奶因与家人赌气，当晚跳了大塘，第二天早晨发现自己躺在大塘岸边。于是，村里人说大塘属于荷花塘，言下之意是指大塘的水只会将人浮起，而不会让人沉下去。当然，这说法没有科学依据，只不过是人们赋予大塘的一种敬爱罢了。现在的大塘前，插着一个蓝牌，上面注明了水深危险，勿下水游泳的警示。

宁静的池塘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塘也失去了过去的平稳节奏。

大塘边的主路开始了建设，由过去的​土路被铺上了沙子和水泥，轰隆隆的搅拌机声，带走了多少年的安宁。一波又一波的年轻人走向了城市，去那些大城市里淘金，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同时，老家安上了自来水、煤气炉、太阳能淋浴，各家园子里还免费装了化粪池，生活垃圾也有固定的地方处理了。早晨没有人再去大塘里担水，上午去洗菜洗衣的妇女，回到家里仍然会用自来水​将菜和衣服再过一遍水。因为，她们担心越来越多的农药已经污染了大塘的泉水。多年的习惯与方便，还是选择去大塘清洗第一遍，只是，再也没有人敢饮用大塘的水了。

今年的大塘，我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干涸见底的。今年夏天长达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水田里的稻子都在成长期，急需水分的灌溉滋养，幸得大塘里储蓄着一塘的泉水。村人架上电动打水机，抽干了大塘的水，不仅救活了庄稼，还每家分得了十多条大鱼。

好在秋天来了，大塘会很快蓄满它的水，现在，塘心里的那点水，也足够维持余下的小虾和野鱼了。

大塘，仍然是那个水面平静的大塘，无悲无喜地记录着村里的百年变化，更见证着年轮的春夏秋冬。等我老了，我一定要回到家乡，依然会光着脚站在塘痕那里，用我的左脚搓着右脚，依然会沉浸在小鱼儿啄我腿脚的快乐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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