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看不见的客人》里的叙事问题

       美国著名影评人罗杰·埃伯特在评论《搏击俱乐部》时提到了一个词:凯撒·索泽综合症(Keyser Soze syndrome)。这个词指的是喜欢在影片的最后推翻前面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才会满足的一种症状。

       凯撒·索泽是《非常嫌疑犯》里的神秘头目,当故事的最后揭示凯撒·索泽就是那个廋弱的罗杰·金特(凯文·史派西饰)的时候,很多观众都被震撼得五体投地。然而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反转跟前面发生的故事却一点搭不上边。

       《看不见的客人》也是这样的一部电影。

       整部电影可以分为两条线来观察,第一条是关于案件的真相:谁撞死了青年丹尼尔,谁杀了女摄影师劳拉。这是发生在过去的。第二条则是发生在现在的:主角在出庭前与他的新律师梳理事情的经过。

       这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第一条线发生的事都是经由主角和律师之口以闪回的形式展示出来的。既然是说出来的,那么这些闪回的片段代表的只是某个人的想法,甚至是谎言,而不是客观事实。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只从第一条线里推理出事情的真相是不可能的。你能做的只能是等待第二条线里的主角和律师不断地给第一条线补充新的信息,从而才能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方式为影片开启了无限反转的大门。第二条线的反转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律师其实是丹尼尔的母亲假扮的。但是因为第一条线是说出来的,可以隐瞒,歪曲,添油加醋,它可以有无限种可能。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多年前流传于网络的笑话:

昨天去买烟,买了包20的,给了老板50,找了我40。我装做不知道,装兜里就走了。

没走多远老板喊我:你的烟没拿!

我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拿出十块钱给老板:你多找了我十块钱。

老板也留下了感动的泪水:小伙子,把烟拿来,我给你换一包。

抽着老板新换给我的烟,那纯正的味道不禁再次感动了我:老板,把刚才那张50的拿来我给你换一张吧!

老板接过那50的也再次感动:小伙子,把刚才那找你的钱给我,我也给你换了。

接过老板重新找我的钱,我也再次感动,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老板,手机还给你吧。

老板热泪盈眶,颤抖着掏出一个钱包:小伙子,钱包还给你。

此时小伙子再也把持不住了,扑跪在地上抱着老板的大腿哭道:老哥,你去隔壁宾馆304房把你女儿领回家吧!

老板听后一惊,叹了口气,回头朝小店大声喊道:红杏啊,别藏了,出来跟你老公回去吧!

       看过这个笑话的都知道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讶异看着从店里走出来的女人,轻轻摇了摇头说:“老哥,这药你拿去用吧。”

接过我递去的青霉素,老板看完说明书惭愧的低下头说:“算了吧,这药我也用不着了,我是hiv病毒携带者,小哥对不住了!。”

我的心瞬间凉到了冰点,而老板的赤诚却又让它从未有过的温暖,我说:“老哥,差点我就干了件终身后悔的事啊!实不相瞒,那药膏不是青霉素,是敌敌畏啊!”

老板沉思片刻,眼角泪痕尚未风干,他闭着双眼仰天长叹道:“小伙啊,其实我根本没病,你的诚实委实让人感动,我真TM该死啊!”

我喜出望外揉着发酸的鼻尖,道:“老板别这样,我才该死!其实你闺女没在隔壁,是我骗你的啊!”

老板摆摆手说:“小伙,没事,没事,还有,你仔细看看,这根本不是你老婆,你老婆也不叫红杏啊!”

我恍然大悟,一阵暖流盘绕心间:“哈哈,老哥,其实我那钱包里面也什么都没有,路边刚捡的。”

我把钱包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老板道:“小伙,那手机也只是个模型,不信你瞧瞧,”他把手机掏出来,显示器只是一张彩纸贴着。

我们四目相对,被彼此感动的轻声抽泣起来,我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老哥,其实那后边给你的五十块,也是假的!”

老板微微摇了摇头,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地面:“小伙,找你的零钱其实也...唉,拿过来吧,我再给你换一换。”

我的泪水有如决堤,模糊的视网膜上他微曲着身子在钱箱里朝仔细的翻着,

我终于忍不住了,说:“老哥其实我根本不会抽烟!我来就是想用掉假钱的!”

老哥拍着我肩膀,低声道:“小伙,实不相瞒,其实这个也不是我的小店。”

       这则笑话里的反转靠的是什么?事情的真相是通过老板和小伙的对话产生的,不一定是真正发生过的事。那么我们可以通过不断地对假定事实的改写或补充来达到反转的效果。相声里有个词叫抖包袱,当包袱抖到见底的时候,我们观众看了会明白原来事情是这么回事。上面的笑话和《看不见的客人》一样,它们不是在给观众抖包袱,而是不停地往观众脸上砸一个个已经见底的新包袱。整个故事没有一个翻包袱、抖包袱的过程,所有的悬念都没有在前面铺设过,然而却突然被揭开了。

       为了达到反转的目的而通过闪回的形式来加入前面故事里没有提到过的新的证据和情节是一种非常偷懒的做法。在《看不见的客人》中,有一个情节提到虽然艾德里安发现丹尼尔还活着,却依旧把车推入了湖中。这个反转的加入毫无预兆。也许观众可以猜出来丹尼尔还活着,但绝对无法通过影片给出的线索推理出来,也无法在前面的故事中找出暗示此事的情节,它是凭空出现的。咋一看似乎挺惊人,然而却完全经不起推敲。

       当然有人会说主角在撒谎,这种事情观众不知道很正常。按照艾德里安闪回的角度来看,确实没有错。然而在艾德里安的闪回里却有一段劳拉去修车时丹尼尔父亲看到火机的细节。这种真实的情节不应该出现在艾德里安的叙述里。且不论他怎么会拥有劳拉视角,出现这种细节与从艾德里安视角出发的闪回是相违背的。告诉观众火机的细节,却又不给我们丹尼尔还活着的暗示,这是为什么?正如我前文所说,闪回代表的是某个人的想法,甚至是谎言,它和客观事实是相矛盾的。在闪回中掺入客观事实,误导观众,实属偷懒加作弊。

       闪回必须是从个人角度出发的,它不是倒叙。在电影里使用倒叙的手法时,过去发生的事情是切切实实地发生过的。本片的导演加编剧奥里奥尔·保罗却把两者混合在了一起。

       同样是使用了闪回的《罗生门》是怎么做的呢?影片分别从盗贼、武士的妻子、女巫(武士)还有樵夫四个人的角度分别阐述了武士是如何被杀的。这四段故事不是倒叙,观众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电影中也没有通过闪回的方式去补充用以反转的关键情节。武士死了就是死了,他没有突然诈尸然后又被捅死了一次。凶手也不可能会是樵夫。如果你想有这些情节,你必须要在现实的时间线里加入暗示。比如樵夫偷了匕首一事,观众在四个版本的故事里都不会看到的,因为它是客观事实,不应该加入到闪回里。在现实的时间线里,我们可以观察到樵夫一谈到匕首时态度的转变,暗示着他在匕首一事撒了谎。而在《看不见的客人》中,丹尼尔未死一事在第二条线里全无暗示,却用了一个不知道时闪回还是倒叙的方式展示给我们。反转得非常突兀,毫无逻辑。丹尼尔爸爸看见打火机从而得知艾德里安是同谋的事也不应该出现在闪回中。类似的情节比比皆是,在此就不一一叙述了。

       当影片最后揭晓律师就是丹尼尔的母亲时,对于揭开事情的真相有什么帮助呢?完全没有。一开始就让观众知道她就是丹尼尔母亲假扮的,然后专注于揭开第一条线的悬念难道不是更好吗?这个反转跟第一条线的案件一点搭不上边。

       在《非常嫌疑犯》里,观众费尽心思琢磨到底谁是凯撒·索泽时,突然被告知前面九十分钟都是罗杰·金特利用办公室里看到的物品瞎编出来的。而在《看不见的客人》中,观众想搞清楚是谁杀了丹尼尔和劳拉,却发现原来律师是假的。如果最后的反转才是重点,那前面费劲心思去展示破案的过程还有意义吗?悬疑片应该多花心思在铺设和破解悬念上,而不是靠使用反转的噱头来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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