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青蛇》| 许仙非仙，逃不掉人的贪得无厌

聊起徐克的电影，《青蛇》绝对是一部不可忽视的佳作。王祖贤与张曼玉展现了白、青二蛇的妖娆与真情，赵文卓饰演的法海则彷徨在捉妖与行道之间。但电影还是粉饰了许仙，将他描画成一个至情至性的白面书生。

电影《青蛇》原改编自李碧华的同名小说。李碧华是香港的一位神秘女作家，她惊才艳艳，却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不发表照片、不泄露一丁点儿隐私。她擅长以浪漫、凄艳的文笔写情，多部小说如《秦俑》、《霸王别姬》、《胭脂扣》等都被改为了电影，为90年代香港电影的辉煌夯实了基础。在她笔下的白蛇、青蛇、法海和许仙更有真实的人味儿。

白蛇 - 情之切，一往而深

多亏许仙长了一幅眉目清朗的好皮囊，素贞选中他只看了一眼，结果“一眼误终生”，用上了修行的一千年。但千年道行也比不上实打实的人间经验，初遇时的素贞羞涩得站在西湖边退缩不前，反叫小青穿针引线。

待得了许仙“一生一世”的许诺，素贞便无条件付出一切。喜结良缘的银子由小青偷来，维持生计的药铺由素贞筹备，救扶疫民的操劳是素贞消受。而面对许仙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背叛、出卖，素贞只静咽下肚，概不追究。

甚至许仙与小青的偷欢，素贞只怨怪小青，怒而拔剑相对，为了一个男人、为了做一个女人，抛开与小青的百年情谊。可换来什么呢？换来许仙临阵逃脱，弃她独个在法海的盂钵之下，徒留给小青一句叹息：“半生误我是痴情，你永远不要重蹈覆辙。”

青蛇 - 清醒观，徒然凄苦

小青本蒙昧无知、天真烂漫如孩童，因着好奇随素贞踏入红尘，眼见着素贞一步步沉沦入名为“爱情”的漩涡。本来只是旁观，却因为观赏之外的孤身寂寞与对素贞“成为女人”的羡慕，一步步也泥足深陷。

对许仙，小青想要的是作为女人识得爱欲滋味。她在三人的关系中做配角已久，太过孤寂，眼看素贞爱得，自己却碰不得，怎能甘心，因此跃跃欲试。但一得知素贞怀有身孕，小青立刻决意弃爱守谊，却没想到许仙竟念念不忘。

对法海，小青是不服输的试探。法海是仰观而不可得的佛心人身，叫人心痒难耐，却不曾想竟惹了后患无穷。

法海 - 未知情，却多狂妄

法海虽为人身，却仗着法力无边，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也无妖。未尝过人间致情，却狂妄自大，以为已看破红尘，他嘲笑妖物口中的爱情。

于是当他遇着不知轻重的小青，竟引着小青诱惑自己。不成想自己定力不足，于是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决意要夺走许仙收服二妖。他当然成功了，他法力无边，他把白蛇收归雷峰塔下，但面对小青的看穿与冷笑，他只好沉默地逃走。

许仙 - 私心欲，贪得无厌

许仙不是仙，有平常人的怀疑和保护自己的私心。他起初也对素贞不求回报的爱手足无措，但时间一长便渐渐看破并享用着素贞的小心讨好。当一切成为习惯、成为自然，便把眼光移到自在直白的小青身上。

被小青拒绝后，许仙随即改颜以对：“人类最会保护自己了。你们是什么东西，以为我不知道？”他得意地等着财色兼收、坐享其成，甚至自豪地拿捏着痴情的白蛇与无措的青蛇。

许仙被法海拖走时，心里是不愿的，他很清明：在妖面前，自己是主；在法海面前，自己成了副。身为人的许仙太贪婪也太软弱，所以当法海威胁他不要阻碍收妖时，许仙抱头窜走。这一窜，彻底寒了小青的心，不待反应便一命呜呼，果真成就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二人与二妖，皆在情海中不得善终。但只有小青是最真性情的，爱与怨恨都是直来直往、不遮不掩。她怨许仙的心猿意马，恨法海的轻视侮辱，最钟情的，只有姐姐素贞。素贞同是生老病而无死的妖，共度千年依然相扶相伴的同类。

小青又孤身在段桥底守候了数百年，终于在“破四旧”的呼声中守得雷峰塔倒，白蛇重新出世。世界已全然变了天地，人人忙着定罪、毒打，连妖物也在这世道中瑟瑟发抖，于是青白二蛇又在西湖水底躲了十年。

待世道恢复风平浪静，西湖边也多了痴男怨女。毕竟染了人性，而妖的生命太长，于是白蛇又开始贪恋人间的消遣，青蛇无奈地随她忘却回忆中的教训，踏入下一个轮回。

这不就是人间的真相，无论欢愉、悲伤、背叛、悔恨，一段情结束，待回忆渐淡，便还有另一段情等着开始。唯一变的，就是有些事学着看破不再说破，有些念想学会不再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