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到底有多难

下午送佳音回学校，走东门。

佳音背书包，提牛奶，我推着行李箱，提着薄被子。我俩走到门口，门卫一声断喝：戴上口罩！我抬眼一看，背着阳光一张黑煞煞的脸，小眼睛冷嗖嗖的，不带一丝笑。佳音小声说，口罩在包里。

门卫并不接话，仍然厉声喝道：戴上口罩！

我放下东西，跟佳音说，车上有我给你去拿。拿来口罩给佳音戴上，忍不住大声说“现在不好好说话的人真他妈多！” 。在门口目送她背着书包，拖着箱子，拎着袋子往里走的当儿，又听到门卫连声爆喝：戴上口罩 – 戴上口罩！转脸看，又有三四个学生走过来，都没戴口罩。 学生家长在车里没过来，不知道家长听见这凶神恶煞的断喝，会不会很生气。反正如果我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一定会指着这个门卫的鼻子，质问他有没有学过正常跟人说话，谁给他的权力可以这样大声喝斥别人。

这些孩子无端被比他强大的人恶吼，会认为这是处世之道，等他们长大，也会凶恶地对待弱小。

我们小区的门卫，是一群五六十岁的老男人，个个瘦小枯干，眼神阴鸷，早期我没去登记车牌号，每次都要报楼号房号才能进去，拦下问时，语气凶冷，脸上带着随时驱逐的神气，仿佛保长面对村民，等到确认了是小区业主，便会挤出一丝假笑，让人离开后心里久久盘旋着隐隐的不快。

手里有一点点权力就无限放大，而且总是假设对面都是坏人。每逢碰着这样的人，我总是很想知道，他们是每天心情不好导致的这种行为呢，还是他们本身就是坏人，心中满怀戾气，才这样恶声恶气，对谁都不耐烦，从不知尊重别人为何物呢。

门卫保安这些人相对来说受教育较少，文明水平低，不能与人为善，还算可以理解。

还有一群人，大都受过高等教育，从事着体面的工作，可是仍不能好好说话。那便是

世上有着甲方乙方神奇关系的一群人，甲方可以作威作福，乙方通常需要伏低作小。

这几年我由甲方变为乙方，遍识人间冷暖。我崇尚人人平等，当年做甲方，我也坚持对所有人以礼相待，好好说话，从不倨傲。作了乙方，当然也不低声下气，遇事常据理力争，不亢不卑，几度被人诟病“ 态度这么强硬，到底谁是客户（甲方）？”

相熟的人把话传给我，我反省后，只是说话更柔软些，却不会无原则改变，因为这些“甲方”都是乙方惯的，甲方说什么都听着，无论冷嘲热讽还是挖苦咒骂，一律对对对，是是是，当面装足了孙子，背后把甲方骂得一无是处，何苦来哉呢！如果乙方端严肃正，有理有节，有事说事，把甲方当正常人不是当祖宗，彼此的工作体验不更好吗？

明明大家都是成年人，也见过面，彼此精神正常，只不过因为一个项目的关系，要同时工作一段时间，却因为一个是甲方，一个为乙方，那甲方便端起高高的架子，在电话那头拿腔作调，语气冷淡，说话句句都是反问句，听起来真是让人恶心，尤其一些还是年轻女性，你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她对话。把她当正常人？把她当疯子？把她供起来？摔她的电话？都不合适！

生活中的亲朋好友也有此毛病，有些自认为对他人有帮助，说话便放浪犀利，傲慢轻浮，让受助的人陪笑隐忍，吹捧服从，若不吃他那一套，就会背后声讨，笑话你不识时务。人情百态，各相尽显，徒增笑尔。

好在，时代在进步，这样的人是极少数，大部分都人性向善，我碰到的好坏比例大约为95：5，深感幸运。

经历了为明学校门卫的恶声恶气，再次反省自己: 我是那种如果你对我好好说话，我比你还要谦恭礼让，你若对我恶语相加，我比你还毒舌刻薄的人。这样不好，要永远以温良之心，面对他人，他人作恶，可以无视，他人示好，则以友爱报之。

暗下决心，不管他人如何，我要永远作一个“好好说话的人”。这是一个被文明熏陶过的，一个受过教育的人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