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土家梯玛

湖南西部山区是一片峰峦叠嶂常年雾气笼罩的神秘之地,历史上是巫文化盛行的地方。山河沉浮,阴阳消长,千年古风演绎白云苍狗于岁月的光影斑驳中。

湘西土家先民有沙场捐躯、客死他乡者,其家人请梯玛作法,赶尸还乡。“梯玛”,含义是“祭神的人”,是土家族祭司的土家语通称。赶尸,只是湘西梯玛的传奇秘术之一。

过去,湘西土家村寨几乎都有梯玛,他们或在祭祀中颂神扬族,或是在飨宴时成礼侑觞,或是在民俗中祈福避凶。这些巫祝、瞽(gǔ)师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世世代代延续着古老的传奇,维系着民族心灵的根脉。

在神秘湘西,各种山精鬼怪的故事,人人都有一箩筐。上有天子龙王、八部大王,下有本社土地公婆,堂上有列祖列宗,这些神灵既能赐福护,但稍有怠慢或许就带来疾病、灾难什么的。瘟神、白虎不必说,树有树精,洞有洞神,山有山鬼,水有水怪,就连蛇、蛙、狐狸、猴子也能修得道行作祟于人。

自古巫医一家,师出一门。

巫医文化与人类历史同样古老,

巫医一体的梯玛

仍然紧攥着祖灵之花最后的残枝。

“活着你是人王,死去你是鬼王”,土王是集神权和人权为一体的地方神,也许是历史上有德有功的部落首领、造福一方的土司等多个人物形象在漫长岁月里的叠加和神化。

在湘西龙山县内溪一带,凡有人家添了男丁,或是为了实现什么心愿曾经向土王许过愿者,必请梯玛祭土王。祭土王是个综合性的民间祭祀仪式,需要三天两夜时间来完成,它还有一个非常通俗的名字:“玩菩萨”。此“菩萨”非彼“菩萨”,而是人们对所崇拜的多种地方神的统称。

梯玛举行仪式几乎是村民的娱乐活动,村里人都来观看。

一次“玩菩萨”仪式中,有一求子嗣的环节,72岁的梯玛彭祖继一会演绎去天宫求子,一会扮作男子刀耕火种、读书赶考,一会扮作女的哭嫁、怀胎、生子。梯玛们时唱时演,穿插诙谐的对白,玩的就是一场别看生面的戏。

祭祀仪式目的是悦神、避凶、过关、驱邪、祈福,而悦神是重中之重:从梯玛吹响牛角号的那个时刻起,堂上便点起长明灯,铜鼎里不间断地焚烧着柏枝、桃枝,大摞大摞的钱纸烧给众神,铜铃声促,鞭炮声急,几十碗排列整齐的大块肉,酒官茶婆不间断的斟酒上茶。“玩菩萨”是一场众神的盛宴,没有丁点儿亵渎神灵的意思。

八宝铜铃和司刀都是梯玛最主要的法器,通常一起使用,也可以作为占卜工具。

仪式是历史的重现,在虚拟的校场上,梯玛身着红色长袍,脚踩八卦步,合着八宝铜铃唱诵着“梯玛神歌”。史书记载楚人的军阵分为前、中、后、左、右五部,每部军都会有今天侦察兵的祖先——斥候先行。斥候或步行,或骑马,都是手持茅草,既作信号之用,亦是占卜祭祀用品。楚军军中都有随军巫师,行谋士之职,每战必卜。

我强烈感觉,梯玛与古楚随军巫师应该是一脉相承的关系,梯玛神歌若果真是“楚歌”之遗存的话,那么意味着西楚霸王当年在垓下所闻之“四面楚歌”一直传唱到今天仍未停息。

彭继金梯玛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是“坡脚一带最后的梯玛”。平时帮乡亲们推算占卜以解惑,不时做些搭桥、求子、解邪、烧胎等仪式。

这位只读到小学四年级,大半辈子放牛、修路,还到广东打过两年工年近古稀的土家老汉,却在佛、道、梯玛间不断转化着他的神职身份。

彭继金拥有“道士”的神职身份,省宗教协会发的道士证写着他属于道教正一派。在白事中为死者诵经超度一类的仪式“道士道场”,彭继金穿印有五方佛的法冠和一袭猩红色的袈裟,拿“血盆经”“观音经”。

他们在白事中最能显本事的是“封尸”,即把一碗通过画符、念咒的法水喷在死者身上,哪怕是在三伏天停尸十天半月,尸体也不会发臭。

86岁的彭光华是民国时候就开始主持传统仪式的最后一位健在老梯玛,他一生行使神职,去世后灵魂不进祖先堂而是要归梯玛堂,由于没有徒弟沿袭法脉,他的亡魂极有可能成为无人提及的孤魂野鬼,这让他常常夜不成寐。

当时代的狂飙

对传统藩篱摧枯拉朽之时,

梯玛文化还能延续几时?

当自我的拯救

需要来自自身的根骨时,

根脉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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