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蟬

        看書或者電視，抑或是生活瑣事，也聽過見過很多關於死亡的故事。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還是大學的時候去探望一個癌症晚期的同學。看著當時的他，當時真的是沒有辦法多看一秒，深知在他面前哭泣是件十分失禮的事情，簡單問候兩句就奪門而出。可是依然比不上眼淚落下的速度。

       相信沒有人看到那樣的畫面不會為之動容。年少的他也是個翩翩公子哥，家裏條件挺好，他也生得牛高馬大，性格開朗，傻呼呼的朋友也多。每次一起打籃球他的笑聲都能貫穿整個體育場。可是看到他病危的樣子，如果不是他家人我都熟悉，我真的會以為我走錯了病房。我不想用語言去形容逝者當時的模樣，只能用一個形容詞，那就是面目全非。

         那次給我的印象實在深刻，經念不忘，至今每一個畫面細節都依然歷歷在目，可是這一切都不及我親愛的爺爺離世那天的衝擊深刻。第一次經歷至親至愛之人的離世真的是讓人痛徹心扉。

        2012年的3月，我如往常一樣在辦公室和同事們吹水閒聊著，還語帶輕鬆地商量著要去哪裡午餐，這似乎是每個職場人一天中最關注的話題。接到母親的電話，說爺爺彌留了，希望我趕回去，但是還沒有到最後一刻，可能就在今天，讓我路上慢點開車。雖然知道這一天終將到來，爺爺出院在家已經一段時間，他說能回家的每一天都是掙來的，不想在醫院虛耗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就算有心理準備也依然慌了神，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面對親人的離世，我只知道我想馬上立刻趕到他身邊，只知道眼淚就是無法控制地模糊視線。其實路上我是怎麼回去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回到家，爺爺已經被白布遮面，那一刻我真的體會到了什麼叫痛徹心扉，我恨。恨媽媽沒有早點告訴我，恨爺爺沒有等等我，更恨那個爺爺在的時候沒有好好陪伴沒有好好照顧爺爺的自己。

        爺爺離開很多年了，我是第一次用長文字回憶，因為至今只要我想到這個人，就難以正常思考，滿滿的思念將我淹沒。寫這段文字，我數度停下，思想一度空白，陷入各種和爺爺的曾今無法自拔。

        爺爺其實一生都很孤獨。他是個打石匠，就是以前採石都是人工的，要爬上山去用雙手和錘子將石頭按規矩一塊塊敲下來。就是這份職業讓他失去了妻子，我那未曾謀面的奶奶去給他送返時被飛濺的石子擊中頭部送醫途中就不幸離開了。那時我父親才13歲。其後爺爺一生未娶，父親及其兄弟們都結婚離家打工後，爺爺一個人帶著我留在鄉下，也曾有人提出要給爺爺介紹對象，可恨的是我那麼自私，不願意有人跟我分享我的爺爺，拼命抗拒不准爺爺去相看。當然後來沒有成，這成了我後來最後悔的事。阻止了爺爺擁有自己人生的機會和權利，也最終導致爺爺一個人孤苦一生。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開始有男女有別的意識的，我是因為我的爺爺。那時候家裡條件不好，燥熱的夏天讓人快喘不過氣，空氣中就算沒有蟬的聒噪，也一直嗡嗡作響，似乎那些熱浪一直在敲打你的耳膜，撩撥得你的心更加躁鬱不安。爺爺吃著一邊吃著麵條一邊幫我搖著蒲扇，滾熱的麵條烘得我倆衣衫盡濕。爺爺順手脫下背心丟在一邊，我見狀也跟著脫下T恤，爺爺見了雖然沒有喝止我，但是語氣嚴肅地告訴我，有人的地方不能隨便脫衣服，更不能在男人面前脫衣服。身體是自己的，不能隨便讓人看，特別是男人，親人也不可以。不記得那時的我是幾歲，可是我至今都記得平時對我只有寵溺的爺爺那時候嚴肅的語氣。

        爺爺有多寵我？我跟著爺爺在鄉下住了幾年，具體幾年我都不記得了。反正就是當我再見父親的時候已經不記得父親的模樣，錯把來開門的小叔認作父親。跟爺爺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樂，什麼事都是我說了算，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也導致我都快10歲了還是個無能兒童。因為我每天刷牙洗臉都是爺爺幫我的，甚至是在床上幫我的，早餐也是在床上吃的。爺爺怕我冷，不讓我下床。重新和父母生活的時候，母親發現我不會自己洗頭，很驚訝也很生氣。覺得我被爺爺慣壞了，從此開始對我進行大改造。因為這些轉變，耶一度導致我更加想念只有我和爺爺的生活。

        現在爺爺走了，我甚至沒來得及和他道別。也許他就是在介懷，所以離開的多年都不曾來我的夢中與我相見。直到多年後做惡夢，意識裡清楚這是惡夢，卻怎麼努力也醒不過來。深陷其中，害怕恐懼，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一般。為了努力自救克制恐懼，於是我開始在夢境中增加一個角色，爺爺在旁邊看著我，是爺爺來看我了，我不怕。真的漸漸地爺爺的面孔清晰起來，我也不再害怕，順利從惡夢中脫離。那次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從此我不再害怕惡夢，因為我可以見到那個我渴望了很久的人。

        不知道現在的爺爺在做什麼呢？我不相信輪迴，不相信天堂，可是爺爺走了之後，我開始相信，好人應該有好報，比如給他一個順遂的下一輩子。曾經半夜開車回家，等紅燈時一個拾荒老者敲我的車窗，我把錢包裡有的都給他了。離開後忍不住一路痛哭，對爺爺的思念壓迫我的心臟，難受至極。當時我就想，爺爺一定要有一個完美的來生，願你能在少年時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