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梦 第二章噩梦(四)

第二天,孙兰修忙完了伤兵病房,正要接待外地就诊病人,有个乡下汉子到孙兰修面前请医:“你是孙姑娘吧?我是西湖村的,离这里不远……”

“我去过,你有什么事?说吧。”指名请医是对医生的莫大尊重和信任,孙兰修对信任她的请医者总是有求必应。    “我家里难产,弄不来医院……”    “我就去。”孙兰修交代下手头的工作,提上药箱,跟着那汉子往外走。她走到医院大门口,碰上县长的差役驾着彩棚马车来请孙兰修去给县长三姨太看病。差役和那汉子争夺起医生来。差役说县长太太要紧,汉子说:“庄户 人的命也是命,孙姑娘是我先请到的。”差役自恃拳大胳臂粗:“你先请到的? 有你这样请医生的吗?车马轿驴一样也没有,就凭个拉巴叉子来领人?孙先生上车!”    孙兰修拉那汉子一把:“上车!”    汉子疑疑惑惑地坐在车辕上,差役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孙兰修,语气却冲那汉子说:“误了三姨太的病, 你十个命也赔不起!”孙兰修命令驭手:“去西湖村!” 差役跳下车,拦住马头说:“去县公署!”    “我昨天去西湖村出诊,听诊器忘在那里了,必须去取了听诊器,再去给县长三姨太问脉。”孙兰修编派了个去西湖的理由,差役只得服从。    那汉子的媳妇头生孩子难产,汉子先用车子推她上医院,走出门,她下部不适,无法坐车子,找人抬,一时来不及。汉子便把媳妇抱上床,自己飞跑去医院请孙兰修。    孙兰修借县长马车来到汉子家一看,汉子媳妇是神经紧张型骨盆闭锁,造成难产。孙兰修给做了几分钟的按摩手术,婴儿就呱呱落草了。那汉子和媳妇千恩万谢,要用荷包蛋招待孙兰修。孙兰修却说:“别忘了 新任县长的大恩,是他派车叫我来抢救生命的。”这话显然是说给候在院子里的差役听的。    孙兰修没在西湖村取什么听诊器,乘坐马车往县公署去。差役知道上她的当了,命令驭手催马加鞭,想把耽误的时间夺回来。    孙兰修在车上,看见一团团暮春出蛰的苍蝇叮着路上的血迹。马车辗过,苍蝇嗡地声飞散。孙兰修跳下马车,细察那血的颜色,又搭眼往前一看,见有人抬着棺材往坟地里走。棺材后边跟着一个男人在哭。孙兰修跟差役说:“ 这血若是从那棺材里淌出来的,棺材里的人还活着。书办(差役)相公,你快追上去问问。”    “你是什么医生,放着活人不治去治死人?差役说,"误了三姨太的病,你没干系,我吃不消得兜着。”    “你不去我去。”孙兰修煽动两只板子脚,追上那抬棺材的,拦住棺头,问:“这 棺里是女人吧?"    “是月子里症吧?”孙兰修见无人回答,就自作答复!    “婴儿没下来,人就‘死’了。这人还活着,快放下,开棺!”    那个跟在棺材后面痛哭的男人,转到棺材前边就给孙兰修磕头:“观音菩萨救救我!”

开棺检验,那产妇果然未死。孙兰修就着棺材当产床,为那产妇接下了男婴,给她"取出几味药,命那停止哭泣的男人把媳妇抬回家:“她一阵巨痛昏迷过去,你们就当她死了?你没听人说过,‘人生如小死’ 吗?”    “人说,这样死了的得快埋,埋晚了,祖宗在坟里变成血……”    “我嫂子就是被这不懂生理的愚昧糊弄死的。”孙兰修想起她难产丧命的嫂子。当时。她若有手下的技术,也许嫂子会象这个产妇,得以起死回生。然而,过去的毕竟追不回来了。    那男人揣着哇哇哭的婴儿,脸上挂着泪痕,裂开嘴巴笑着,叫抬棺材的人,背他媳妇回家,将棺材扔掉,嫌抬回家不吉利。孙兰修说:“ 还是搁棺材里抬回家好。这样避风,还大吉大利,人财(材)进门嘛!”    最后还是采纳孙兰修的意见,用棺材将活人抬回家。孙兰修追上一步说:“我给这娃娃取个名字: 叫财(材)生好吗?”那位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妇女,躺在棺材里,有气无力地说:“叫天赐也行,我家两辈子都忘不了你这天赐性命的大恩。”别忘了新任吴县长德隆恩溥。是他派车叫我出诊挽救危难的。”孙兰修这话仍是说给差役听的,以便让差役把这话传入吴县长耳朵,好使吴县长宽赦她迟到的罪责。    孙兰修跟差役来到县公署后院的时候,吴县长已在走廊下逡巡着,雷霆大怒了:“这个修女好大的架子,去车请不来,就去枪杆子请!"他火没发透,孙兰修已到阶下:“吴县长,要是误了夫人的病,我敢赔她十个命。”说着进屋为三姨太号脉诊病:“我说嘛 ,穷人有病,十分逼到九份上才请医生,官宦富豪人家打个喷嚏就惊天动地,兴师动众。三姨太昨晚伤风了。‘头疼发烧,阿司匹灵一包’”说着给留下了药。    吴县长仍然面带愠色。孙兰修说:“吴县长, 我为三姨太看病是来迟了半步,可我给你除去一桩心病。前任县长没尽到父母官的父母责任,被老百姓乘兵荒马乱之际枭首了。你在这当口上来接任,心里不无惧怵吧?我乘你的马车给百姓看病,口声说是吴县长派我来的,百姓对你感佩拥戴。你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消除了百姓杀官的优患。这不是为你除去一桩心病吗?”孙兰修一席话说得县太爷哭笑不得,用眼睛质问身旁的差役。差役点头承任孙兰修说的是实话。吴县长不尴不尬地说:“ 多谢孙姑娘以医助政的苦心孤诣。卑职恭领了。”    孙兰修回到医院,时近中午,见宋小香和孙二狗去给盼盼上坟,便也陪同前往。她按基督徒的习尚,称上坟为献弥撒。    王金受医院的指派,帮助宋小香和孙二狗去为盼盼扫墓。他正想借此机会向孙二狗揭发盼盼被彭修女害死的始末。    孙二狗住进梅瑟医院的时间是四月十日。正是清明节后的第五天。此地农村冬春两季祭祖(包括夭折的晚辈)的时间,比别的祭日宽活。早几天,晚几天,都可以。清明前后这段时间,坡野里的旧坟头上,添了散发着泥土腥味的新土;新坟前,挂着随风摇曳的白纸幡。漫坡遍野的大小坟茔,均弥漫在悲哀凄凉的气氛中。在此气氛中,孙兰修他们一行四人来祭盼盼,彭修女自然不会多疑。她自信做得天衣无缝,根本就无需防备谁揭发她。    宋小香在医院里的地位最低下,可突然来了个当大兵的丈夫且是伍营长的随身护兵,且又是在拯救哀鸿于涂炭中受伤立了战功的,夫尊而妻荣。医院的上下人等,一时都对宋小香刮目相待。平常,她没有休假日。这两天,院方特地允许她和丈夫团聚,佣金照发。今日祭奠儿子,院方不但给假日,还打发挑水工王金前后左右地为其伺候。    王金挑着担子,头前引路,来到盼盼坟前。他先把供品摆好,等另外三人到来,该哭眼泪的哭眼泪,该念祷词的念祷词。宋小香的辛酸泪早哭干了,孙兰修的同情泪也早洒尽了,唯有孙二狗,流下了不轻弹的男儿泪,哭他那未曾见过面、未曾听他喊一声爹的儿子。    祭扫完毕,三人要往回走。王金说:“学句教徒的话说: 是上帝赐给咱们这个机会。我有话说给你们听,听了我的话,盼盼的死,谁也别恕谁了,只能怨‘上帝’。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死去的盼盼,是为了活着的孙姑娘和宋小香。”    三人都肃穆庄重地站在盼盼的坟前,不知王金会说些什么?王金为了给爸爸报仇,才雇给梅瑟医院当挑水工。他生在水浒地方,从小喜欢习武,身上很有些本事,穿房过院——说神 了叫飞檐走壁——只 等闲事。他听同乡在医院工作的医生说,他爸爸被剥皮楦草当了标本。他入医院后偷察了好几回,没见他爸爸的模样儿。    他听人说,彭修女的妖术很厉害,扒了人的心,还能使那人走好几里路才倒下,比《三侠剑》中的剑仙还妖道。他看着彭修女,浑身就跳鸡皮疙瘩。可盼盼一个十岁的孩子偏不怵她,在她身边就如同在自己母亲身边一样随便。    一天夜里,王金攀上彭修女的屋顶——鲁西北多住平房,飞檐走壁比瓦屋、草房方便得多——房顶上有两块砖棚盖的天窗,也叫气眼。王金将两块砖轻轻移开,气眼呈现出半块砖大的方孔。他由气眼住下窥探。正对气眼的地方是彭修女的书桌。桌子上没多少文章可观。他听见彭修女在白布幔遮挡的里间内嘶嘶地窃笑和盼盼的哑笑。王金偏着头,极力想往彭修女床上瞅,但有布幔遮掩,什么也看不见。忽见彭修女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象刚刚用沸水脱光了毛的肥猪,周身笼罩着一层水气。她跑到布幔外,从桌上抓起一只玻璃棒,光溜溜的身子一闪又缩回幔子里。接着,继续由幔子里传出彭修女格格的笑声和盼盼哧喷的哑笑。王金心里暗暗骂一句:“外国娘们儿,让中国人占便宜。活该!”可他又一想,盼盼才是个孩子,哪经得起彭修女个胖猪戏弄?听说教会医院的外国鬼子,逮了中国儿童,索阳盗精,配制返老还童药。大概彭修女就是干这个的吧?    听了王金的叙说,孙兰修蓦地想起盼盼写走了形的那个“中”字,和盼盼比划的淫秽手势,是怎么一会事了。王金的所见,证明盼盼没撒谎:盼盼的变形字和手势,证明王金的话并非捏造。孙兰修后悔当时对盼盼的手势感应太迟钝了。一个成年人,怎不如一个孩子聪明?不过,这些心里话她一字没说,静听王金继续说下去。那天晚上,王金无心看彭修女的淫态丑形,他想找他爸爸的尸骨在哪里,一直未能发现。    枝蓬节的前一天夜里,天赐良机。医院里的外国人和中国的天主徒,全部罢工。医院各室,由几个不信教的中国医生看守。王金分工看炊事房,夜里十二点,给看守标本房的中国医生送夜餐。平时,医院的差役下人,不准进药房、标本房、化验室。这些地方是医院的重地。今晚,王金给那位中国医生送的夜餐特别可口,中国人吃着用中国粮给他做的中国口味的饭,勾起了中国人怜悯中国人的良心。那位中国医生对王金说,那身躯高大的骨骼架,那瓶子里泡的特大号心脏就是王金的爸爸。    王金细看那骨骼的左门齿是缺了半截的。当年他爸爸推车爬崖,断了车绊,左门齿磕去半截。由此推断,骨骼是他爸爸无疑了。医生指着那颗特大的心脏对王金说:“ 你爹的心脏肥大,不会短期内就丧命。医院需要这颗心脏制特异标本,就和你爹签了免费治疗合同。你爹入院不久,彭修女就……”    一听到彭修女,王金立即咬牙打战。方才他去给她送夜餐,还见她夜猫子一样挺有精神地逗弄着盼盼玩耍。他担心盼盼的安全,又越上彭修女的房顶,从那块砖大的嘹望孔里,监视她的淫恶罪行。只见彭修女把一些五花八门儿的糖块儿摆在桌上,供盼盼尽情的吃。盼盼的嘴似乎只剩下吞食的功能了,想说话,却发不出多少声音。    第二天,就是枝蓬节这天,宋小香发现儿子哑巴了,就慌里慌张领儿子去古阿井找彭修女。彭修女轻描淡写地说,男童处在倒仓期,多吃了糖就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不治自愈。一连几天, 王金从没放松对彭修女的监视。 又一天深夜,他看见彭修女搂住盼盼,胳肢得他打呛,含在嘴里的什么,一下子噎住脖子。彭修女忙拿过她曾经玩过的玻璃棒,忙往盼盼喉咙眼里投,象拙妇捣蒜一样,连捣几捣,盼盼就挣扎着死在她的怀抱里。    宋小香一见盼盼死了,一口痰上不来,昏厥过去,抢救过来,便神志不清。盼盼的尸体由彭修女发落。    王金施出金钩倒挂玉瓶的本领,两脚钩住手术室的房檐,舌头舔破窗棂纸,看见彭修女将盼盼的心肝肺,带着体腔里的热气,毛绒绒的提拎出来,放进大玻璃缸里。王金明白了,彭修女又猎取到一件挺有价值的医学标本。    第二天,王金疏通那位中国医生,到标本室察看,装着他爸爸那特大心脏的玻璃瓶旁边,添了一个玻璃缸。缸里泡着一件童稚的肺,缸上标记着采制时间,性别、年龄。都与盼盼的死极为密切。    在盼盼的坟前,王金越讲越生气,气得嘴唇都发了青。孙兰修、孙二狗、宋小香三个人,都眼瞅着,静听着他讲。孙兰修说:“王金壮士,你母亲、父亲都对教会怀恨终身,你说话千万不能偏颇于父母一方。我与彭修女萍水相交,这人心地善良,哀矜贫寒……”     “孙姑娘,”王金恭恭敬敬地说,“我不信教,可也生吞活剥地读过一些基督教的经书。耶苏在《山中圣训》中这样告诉他的宗徒:。你们该小心假先知, 他们外披羊皮,内藏狼心,看其果知其人。难道在荆棘棵上能摘下葡萄来吗?或在蒺蒙棵上能摘下花朵来吗?,拿巨野杀死两个胡作非为的传教士当借口,派兵强占我山东的外国强盗,能派哀矜中国人民的神甫、修女来中国行慈悲吗?耶苏在《山中圣训》里还说:‘ 你为什么只看见别人眼里有小草,不见自己眼里有大梁呢?既然在你眼里有大梁,你怎么能向别人说:让我拔出你眼里的小草罢!假善人哪,先把你眼里的大梁去掉,然后可以拔别人眼里的小草!孙姑娘如果真的读通《圣经》,修成真身正果,就该具备孙大圣的火眼金晴,能看破羊皮里包着的狼心,看见彭修女……”王金见孙兰修黯然不语,接着说:“ 孙姑娘如若不信,咱开棺验证。要是我有半句谎言,你们就手把我理在这里。”王金借添土人一柄铁锨,动手掘坟。    孙兰修知道宋小香有悲极痰厥的毛病,叫她坐在地上,让孙二狗扶住她的肩头,不给她挺死的余地。    黄河故道的土质细,不渗水,柏木棺材,板厚质硬,密不透气,小盼盼的尸体没腐烂。王金把盼盼的胸襟打开,先让孙兰修验尸。孙兰修见盼盼的喉下至腹部,整个胸腔剖开着。这不是局部手术的刀痕,分明是剖胸取肺的佐证。她无需检查肋骨下有没有肺,就已经完全明白了。没用王金质问她,她咬着唇,点着头,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滴在盼盼那烧烂了的苹果一样的脸上。孙兰修去扶住宋小香,叫孙二狗再来看。孙二狗拨开盼盼的肋骨一看,胸腔里塞着一团棉絮。“我操她十八辈祖宗! 她才没有心肝呢!我到衙门告这个女洋鬼子!”    王金制止孙二狗的暴怒:咱们国家里, 多少年来就有种怪现象:官怕洋人,洋人怕百姓,百姓怕官。你身穿七尺半,肩扛七斤半,官府就算应了你的状,还不从后门儿里偷偷开脱了那女洋鬼子?听说她在沂州府胡作得露了马脚,才调到这阳谷县来的。你要报仇,我看……”    宋小香坐在地上,哭一阵,停一阵,问盼盼是被人掏了心肺吗?王金说烂得一踏糊涂,看不清了。    他们掩埋好坟窟往回走。王金和孙二狗走在前头,孙兰修搀扶着宋小香随其后。孙二狗报仇心切,不明白医院的底细,就向王金讨主意。王金说:“报仇是个玩命的事, 你有家室,万一有三长两短,叫宋小香怎么过?她辛酸苦辣盼了你十来年。”      “就这样便宜了那红毛子?”    “ 我起来一身,躺下一铺,自己吃饱,一家人不饿。我的仇恨不比你小。这事,就甭你腥手了。”    “我当了十来年丘八,赚个两手空空。我孙二狗就草包到这地步!老婆要人代养着,灭种断根的仇恨让别人替我报?我豁上这百十斤!小香托付给你了!”    “你俩唧咕什么?”宋小香被拂面的西风吹着,听不清他俩说的内容。孙兰修意识到,彭修女以命还命的时刻不远了。凭她与她往日的深厚交情,她是不是透个讯给她,让她有所警惕?如果那样,王金和孙二狗的冤气得不到出,深仇得不到报,切齿之恨得不到解,我孙兰修不但奉了外教,人身也躺到外国人一边了。究竟何去何从,她心里已有定夺。    王金生伯孙二狗报仇的步伐比他快,黄昏时刻就把匕首别在腰里,准备抢步行动。他来到彭修女房里。彭修女不在,照例豁达大度地不锁门。王金问守大门的门卫,门卫说彭修女喜欢黄昏散步,这工夫早到郊外散步去了。    彭修女今天见孙二狗等一行四人去祭盼盼,祭了大半天,她心里神鬼不宁,趁黄昏散步,到盼盼坟前察看一番。    孙二狗也恐怕王金抢先替他报了仇,他打起仗来有冲锋在前的勇气,报私仇决不能让他人争了功。这几年,他端着枪杆子光打中国老乡,想不到儿子被外国修女杀害了,他还算什么屁军人!他把炸药捆在腰里,在盼盼坟前追上彭修女……    王金来到郊外,便看见盼盼坟上一阵火光耀眼,接着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王金一愣的工夫,有几块东西落在他身前后,有一块还砸在他的肩上。他摸下肩上的一块,啊!是半个头盖骨,带着一缕羊尾巴似的卷头发。王金似乎看到这头发是棕色的。他拣起地上闪光的一块,啊!是一只断手。断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枚金耳环。金耳环在黄昏中象夜空的小星,放射着微弱的光芒。不用往前追赶了,他王金一切都明白了。他捋下那枚金耳环,把断手在暄土里埋了,急促地走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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