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东野圭吾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祈祷落幕时》,是“加贺恭一郎系列”的最后一部电影。
作为一部悬疑推理电影,影片并没有着力渲染犯罪者奇巧的诡计和高明的技法,而是偏重于用色彩和意象展现人物内心的煎熬和挣扎,更加侧重人物的刻画和人物情感的描绘。随着剧情的一步步推进,我们在获得破案快感的同时,也会感慨于人性的复杂与矛盾。
东野圭吾笔下的人物鲜少有平面化的好坏之分,越是深入剧情,越是感觉爱与恨,对与错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就像《月亮与六便士》中所说的那样: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和热爱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
掀开悲剧的幕布
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在东京某公寓被发现,系被人扼颈而死。据调查,女尸的身份是居住在彦根市的押谷道子,而公寓的主人,也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越川睦夫已经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警察来到了押谷道子的家乡彦根市走访,发现押谷道子曾在当地的一家养老院与一位住在201房间的女人发生争执。押谷道子称201女士是她初中好友浅居博美的母亲,但201女士非但没有承认,反而发疯将押谷道子赶走。
浅居博美是东京小有名气的剧作家和导演,曾与警官加贺恭一郎在剑道课上相识。在面对警察的调查时,浅居博美对答如流,并且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案件自此陷入僵局,但随着一本日历的出现,案情出现了转机。
警察在越川睦夫的公寓里发现了一本日历,日历上的每一个月份旁都标有一座桥的名字。加贺恭一郎惊讶地发现: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也保有这样一份奇怪的日历,两份日历上所写的桥名一模一样,笔迹也一模一样。
一块沉重的幕布已然掀开,尘封多年的往事渐渐在阳光下浮现。加贺恭一郎与浅居博美两人的命运,也随着真相的浮出,紧紧交织在了一起。
两个家庭的悲剧
加贺恭一郎与浅居博美都没能拥有幸福的童年,因此,他们半生都被原生家庭的阴影所笼罩。这些阴影不会因时间的推移而消退,也不会因他们长大后的功成名就而散失,反而会凝集成深深的执念,影响着他们的人生。
加贺的母亲百合子在加贺年幼时离家出走。由于心中挂念着母亲,成年后的加贺一直在寻找母亲的下落,可是十七年后,他等来的消息却是母亲孤独地死在了一间冷清的公寓里。
加贺将母亲的出走归咎于父亲的不顾家,他抱着母亲的骨灰来到父亲面前,要求父亲对这一切负责。父亲闻之沉吟许久,才缓缓对加贺说:“我死的时候,你不要来见我。”
母亲是加贺的执念,是加贺心中缺失的那一角,多年来一直隐隐作痛。加贺迫切地想要知道母亲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想要知道母亲为何会离他而去。
加贺手中唯一的线索,是在母亲遗物中找到的一份不同寻常的日历,日历上的每一个月份旁都写有一座桥的名字,这些桥都在日本桥附近。为此,加贺放弃了晋升的机会,固执地留在日本桥附近的片区当警察。
与加贺的恋母情结不同的是,博美对母亲恨之入骨。四十岁的博美曾有堕胎的经历,她称自己没有母性,因为母性是由母亲传递给女儿的,而自己没能得到母性的传递。
浅居博美有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博美的母亲欠债包养小白脸,导致家中破产,为了躲避催债的人,博美的父亲浅居忠雄带着博美离开了家,过起了四处漂泊的生活。
在逃亡过程中,博美被一个图谋不轨的男人猥亵,在反抗的过程中失手杀死了男人。浅居忠雄为了掩护博美,将自己的衣服穿在男人身上,再将尸体抛入海里,伪装成浅居忠雄已经自杀的样子,然后自己用那个男人的身份活下去。
影片的将父女分别的桥段刻画得催人泪下。在一条阴暗幽深的隧洞中,浅居忠雄和浅居博美即将走向不同的方向,明暗交织的灯光,仿佛人性恶与善的纠缠。从此以后,浅居忠雄死去了,博美再也无法正大光明地与父亲见面。
这条隧洞像是诅咒般将父女二人相隔。自此之后,父亲再也无法在阳光普照之下保护女儿,女儿亦不可在晴天朗朗下孝顺父亲,他们的会面与交往,只能在不见天日的隧洞中进行。
隐秘的爱
多年后,渴望体验不同人生的博美成为了一名演员,并获得了事业的成功。父亲常常会以朋友的身份给博美写信,祝贺博美的每一次进步。父女两人约定每个月在不同的桥边相见,由于二人不敢贸然会面,所以他们只能隔着人流,远远望着桥对岸的对方,通过打电话的方式交谈。这也是为何日历上会写有不同桥名的原因。
这些年,浅居忠雄始终隐姓埋名,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他远离人群,在不同时期分别以越川睦夫、绵部俊一、横山一俊的身份活着,在暗处支持着女儿的事业,鼓励着女儿。
博美没有让父亲失望,不仅成为了优秀的演员,还成功导演了自己的处女作。在博美的处女作上映之时,浅居忠雄特地启程来到东京观看女儿的作品,却不曾想被故交押谷道子撞见。
多年前,浅居博美的交往对象苗村老师认出了浅居忠雄,为了守护自己和女儿的秘密,浅居忠雄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苗村老师。这一次,浅居忠雄同样选择了杀掉押谷道子。
为了维护女儿来之不易的成功与幸福,为了女儿的生活不被干扰,浅居忠雄一次又一次杀人,一次又一次掉入罪恶的漩涡。
建立于犯罪之上的爱与保护是病态的,受害者是无辜的,犯罪者纵使有千般无奈,万般缘由,都无法改变这罪恶的事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浅居忠雄越来越渴望解脱。博美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的意图,夤夜时分,她来到父亲的棚屋边,发现父亲正试图自焚。
命运的诅咒
小说《祈祷落幕时》的背面写有一句话:守望你的成长和成功是我一生的全部意义,而你越长大越成功,就越是对我命运的诅咒。
以爱的名义,浅居忠雄在这场诅咒中越陷越深。
女儿已经长大,作为父亲的使命已然完成,对于未来,浅居忠雄已经看不到自己存在的任何意义。作为一个双手沾着鲜血的杀人犯,浅居忠雄深知自己逃不过警方的追捕,为了不拖累女儿,他选择了自焚,因为被烧死的人面目全非,无人能分辨自己的身份。
浅居忠雄让女儿速速离开,这是他为保护女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博美突然想到父亲曾说过被烧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于是,博美回头走向父亲,扼住父亲的脖子,对父亲说:“这次,换我来保护爸爸。”
经历了将近三十年的隐姓埋名,经历了将近三十年的孤独与痛苦,为女儿祈祷三十年的浅居忠雄终于在女儿手中得到了解脱。
也许这就是爱的极致,为了保护所爱之人奉献一切,包括姓名,包括生命。
东野圭吾的另一部作品《白夜行》也有着相似的内核。因为一个童年的悲剧,桐原亮司为了保护他所爱的唐泽雪穗而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从此,他们的一生都被囚禁在了黑暗中,虽相伴共生,却从来不敢在阳光下牵手。最后,桐原亮司选择了用死的方式守护自己与雪穗的秘密。
雪穗说:“我的人生没有太阳,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凭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变成白天。”对于浅居博美而言,父亲何尝不是自己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呢?
两部作品,两场悲剧,两份守护,一份源于爱情,一份源于亲情,同样的无奈,同样的残酷,同样的动人。东野圭吾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的形象都是如此饱满,以至于是与非,对与错,善与恶这些词汇在复杂的人性面前显得格外苍白。对人性的剖析越细腻,我们就越难以用普世的道德去谴责他们。
静默的祈祷
电影利用双线并行的方式,在讲述浅居博美的故事的同时,也将加贺一家的故事娓娓道来。
加贺的母亲百合子出走后,一直在异乡的一家酒吧工作。她少言寡语,唯一的伴侣是浅居忠雄。
浅居忠雄在自杀前寄给了加贺一封信,信中详细描写了百合子离家后的生活和离家的原因。原来百合子离家前患上了抑郁症,有一天夜晚,脑中混沌的她拿起了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杀死自己还是想杀死孩子。因为害怕伤害到自己的孩子,害怕自己的病影响到家人,百合子无奈地选择了离家出走。
一个为了孩子抹杀自己的存在,一个为了孩子远走他乡,他们深爱孩子,却无法亲眼看着孩子长大,无法与孩子相守。这样的爱是如此沉重,如此残忍,他们宁可将自己幻化作黑夜里的影子,也要守护着行走在阳光下的孩子。
百合子和浅居忠雄是相似的,他们都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父母,但他们对孩子的爱同样伟大。他们祈祷着落幕,因为他们本早已万念俱灰,支撑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看着子女长大,除了子女之外,他们的生活了无牵挂。子女功成名就之时,也是他们人生的幕布沉下之日。
对于加贺与博美而言,他们同样祈祷着落幕。人不可能一辈子用逃避的方式应对真相,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是博美和加贺获得救赎的开始,他们终归可以与过去和解,终于可以坦然地与过往告别。
帷幕落下,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在痛苦中挣扎的人终于获得了永恒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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