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魂》（172）：寒夜小论怨与非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如果不带有偏见的话，应说女人通常也有一种美德，这就是宽宏。她跟男人怄气、争吵、直到不得不分道扬镳，之后，女人未见得全是仇恨，她会以母爱般的天性去原谅人，固然也有例外。至于韩雪梅是属于一般，还是属于例外，暂且倒不必去做结论。

严尚清和兰文涛走了，韩雪梅才拉着在一边发怔的县政府通信员刘金豆进马立生医院，看了何二顺；为了解匪情，又把鲍廷发叫出来，一块儿回县政府。走着走着，她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对刘金豆说：“小刘，去林业局跟兰局长和严局长说一声，省里来电话说，省卫生学校老师领着学生到棒棰川来实习，一块儿来的还有省里医院的大夫。叫他们不要为何二顺同志的伤势担心，会有治好的办法的。叫他们把精神松弛一下。这件事，我刚才忘了告诉他们。”

刘金豆应着，回身走了。

鲍廷发心上可受不了啦！他身不由己地站在当街上，眼珠儿发直，视线定在韩雪梅的脸上，他不明白，一个其貌不扬、生活坎坷的妇道人身上，为什么竟长了一颗菩萨似的心眼儿？

“老鲍同志！”韩雪梅叫了他一声。

“哦，哦，韩县长，你是想问昨晚我遇土匪的过节儿吧？”鲍廷发如梦方醒似地应着。

韩雪梅闹不清鲍廷发为什么走神儿。她说：“老鲍同志，你可能是太累了。要么，我们明天再谈？”

“不不不，我精神着呢！”鲍廷发拽开大步跟韩雪梅走着。韩雪梅回到县政府，把鲍廷发说的遇匪情况，记入了随时向省里汇报的敌情记录簿上。之后，到伙房给鲍廷发打了饭。他们边吃饭边唠嗑儿，无非是镇上传闻之类，没什么正题。中间，鲍廷发问：“韩县长，我不知当不当问，你跟兰局长——”

“啊，你是想知道我们离婚的原因吗？”韩雪梅倒很爽直，“这很简单：两个人合不来。生活好比一条河，可以把你冲向这边，也可以把你冲向那边，于是，我们只好散。”

“唔……”鲍廷发点着头，他怕引起韩雪梅的酸心事，没敢再问。其实，他什么也没明白。什么叫“两个人合不来”？后边的一句比仿，倒能领略个大概意思。鲍廷发离开了县政府，回到马立生医院，守着何二顺时，他还在寻思韩雪梅这两句话。天色暗了，下了雪……

夜色披着雪绒的长袍，降临在棒棰川镇上。没有一丝风，轻盈的雪花儿垂直落到地面上，像蓬松的棉絮，温暖了路，温暖了山，温暖了静谧的森林。新十字街上，天福楼的生意仍然很兴隆，盅子响，盘子碰，酒后的咳咳咧咧的谩骂声和说笑声，在翻动着夜市的波澜。唯独那卖烤地瓜的，不知为啥，今晚早早收了摊儿，带走了他那平庸的悠长的叫卖声。

鲍廷发见何二顺睡安生了，又有何贵照看，他就出了马立生医院，不由自主地往林业局走去。他总觉着有些话得跟领导上说；究竞是些什么话，他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他脚步犹豫地到了林业局院门口，在坏了门扇的大门框旁站下来。

林业局局长办公室的灯亮着……兰文涛和严尚清两个人，这时正隔着两张办公桌坐着，沉默着。兰文涛是一通暴怒之后在喘息；严尚清是听了他一通暴怒后，冷静地借擦手枪来思考。

兰文涛在一阵沉默之后，先开了口：“寒葱沟的场长，不换不好办呀，老严。”

“换也不好办。鲍廷发是群众选的，他有威信。”严尚清也是成破利害仔细想过的，“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意见。换谁？孙洪德行吗？”兰文涛不吭声。

“培养起一个干部，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们的现状是到处都缺干部，前方、后方、城市、农村，哪儿不需要干部？我们到哪儿去要干部呢？”严尚清说的是实话，“我们还是得跟自己要，等是等不来的。”

兰文涛冷笑道：“那也不见得就得培养鲍廷发吧？”

严尚清也无奈地笑笑：“我坦率地说，你所器重的于永年，也未见得比鲍廷发好。那个人虚虚飘飘，吹吹唬唬，在领导面前总是摇头摆尾巴。你刚才说，他把林业局下几个月的粮食准备好了，我都担心是不是真。”

“你不要凭印象看人。”

“当然，我没有你对他了解得清楚……”

兰文涛听着话味儿不对，严肃地申明：“我承认，他在枪子儿底下救过我，我记着他的恩情。可提拔他，却是因为他的能力。”

严尚清诚恳地说：“我不反对提拔一个有能力的人，也不赞成把偏见和个人的关系，搅到干部问题上头去。”

“请你说清点，我的老兄！”

“那就拿你对鲍廷发的反感来说，依我看，就是因他在悦来栈挂幌儿搭木帮，因为战老大闹了新十字而乱了你包工天源字号的打算……”

“你这可是中伤。老严，这可是中伤。”兰文涛按捺自己的反感，淡泊地笑笑，“老严，这是你的看法，还是群众的反映呢？”

“群众有这样的反映，我也有这样的看法。”严尚清叹了一口气，“只怕这些反映和看法引不起你的注意。”

兰文涛迟疑了一下，问道：“还有什么说法？”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