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江南。
水墨晕染开的山水之间,细雨微朦。
小艾为主公求了一卦:至刚至阳,没有女人的位置,大吉大利。
尚未出阁的长公主青萍很高兴,少女在黑白灰的画面里欢呼雀跃,殊不知,短短七日,他们一群人的命运就要天翻地覆,死的死,伤的伤。
这是张艺谋最新电影《影》的开头。
朝堂之中,暗潮涌动;境州边境,血流成河。
《影》讲了真身与替身,讲了权谋与算计,讲了人性与现实,也讲了爱情与尊严。
这些线络都像一滴滴的墨汁,跌入浩渺的烟雨里,被冲淡,也被铺开,混合着湿冷的色调,缠绕在观众的心口,所以看完这部电影,我们一边想要一吐为快,一边又欲言又止,雨夜的木门咯吱作响,太极图上的女人撑起伞,战争不仅仅存在于两国之间,更在于每个人的心里。
随便一条主线拉出来,都可以评说一二,《影》有很多值得玩味的细节,豆瓣评分7.3,很多差评说《影》故事不好看,但类似于戏剧的表现形式,《影》不是单单为了讲故事。
7.3的评分,明显低估了这部电影。
而我今天要说的,不是电影的中国风元素与镜头感,也不想讨论男人之间的谋略和搏斗,只想说说那些“真我”和“影子”的事。
壹
境州是大都督子虞的替身,从小被囚禁培养,只为有朝一日,可以保全子虞的性命。
境州只是子虞的影子,甚至连名字都是子虞给起的,表面看来是想要影子时刻记住收复家乡境州的大业,实际上是软硬兼施,让影子俯首帖耳。
一个活在黑暗之中,没有自由,没有名字的影,不过是主人豢养的替死鬼罢了。
世人都尊他为大都督,他有着美貌的妻,有着极高的权利,他在杨苍的刀下毫不怯懦,亦在主公的命令下义正言辞,他骁勇果敢,热血难挡,或许连影子自己,都快要信了。
只有在漆黑的夜晚,他才会成为他自己,蜷缩在角落,像个受伤的孩子。
他爱上夫人小艾,大概也是因为他在她面前,可以是他自己,不是大都督,不是卑微的替身,只是他自己。
他这一生,自始至终都无法光明正大地活着,大都督视他如草芥,主公想让他做傀儡,呵,杨苍的刀伤,也不如活得如空气更让人觉得疼痛难忍。
只有真身死了,他才能彻底脱离苦海。
影片的结尾,境州刺死了都督和主公,而门外,是田战的千军万马。
在小艾惊恐的眼神之中,影片戛然而止,我们都不知道她透过门缝,看到的门外,是什么情形。
请容许我悲观的猜测,影子根本活不了。
有人说,主公也有影子,真身正冷笑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即便没有这么阴谋论,门外的田战,也无法拥戴一个影子称王。
都督说:没有真身,何来影子。
影子偏偏不信。
这些年的囚禁和折磨,只将他临摹成了都督的样子,他替代不了都督,也再无法如愿找到他自己。
贰
影子是权利和战争的牺牲品,女人更如此。
青萍是尊贵的长公主,有着生于皇家的心气和骄傲,而偏偏她的哥哥要送她去和亲,还是给人做妾。
年轻气盛的姑娘,才咽不下这口气,她带着杨平送来的聘礼——一把刀,乔装去了战场。
她与杨平厮杀,浑身都是伤,大概她从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与其屈辱的委曲求全,还不如杀他个痛快,杨平那句“是你”话音刚落,青萍的刀便刺进了他的喉咙。
我还以为会是一段美妙佳缘,却不曾想过,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我们年轻的时候,也都像青萍一样,受不得半点委屈,命运若要欺我,我便与它斗个头破血流,尊严大于天,才不会甘心低人一等。
可是这样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呢?
应该都吃了一些亏,磨没了性子,拔掉了身上的刺,岁月静好的哄骗着自己吧。
晚上看到一个女同学发的朋友圈,她说:即使生病了也不能停下来,孩子需要照顾,家庭需要经营,我真的很累。
我们每个人,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色定位,并为之奋斗一生,却渐渐忘了,我们最应该扮演的角色,其实是我们自己。
影片里的另一个女人小艾,就是后来的我们。
逆来顺受,任人摆布。
我喜欢青萍,也心疼小艾。
她们都没有错,勇敢做自己,哪怕在刀光剑影里只活一刻,也是万幸的荣光;迎合世道柔可克刚,狼烟四起还能护自己周全,亦是大智慧。
叁
那些能够勇敢做自己的人,真的是要足够幸运了。
明枪暗箭,人心叵测,都督也只能藏匿真身,利用影子去替自己抛头露面;被爱情掣肘,被亲情束缚,影子也只能按照都督的样子活在世上,他想取而代之,做唯一的自己,门外却尽是不会放过他的人;而青萍,始终都是她自己,欢喜和怨恨都写在脸上,横冲直撞,下场却足够悲惨。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把自己培养成讨好人的影子,或是在三十岁的时候依然保持着二十岁的棱角和犀利。
过刚易折,过柔易摧。
我们都应该成为更温和的人,不是软弱,不是迂腐,而是大浪淘出来的谦卑,岁月沉淀出来的温柔。
但是不能忘了那颗纯净无暇的本心,那个我们赖以生存的真身。
世事浑浊,并不是非黑即白。
最后,愿你敢笑也敢哭,敢豪情万丈,也敢柔情似水。